生成小森
社區培力的人類學方法探問
「我不敢說輔導,我們是在互相陪伴。」在執行一個以臺東縣社區培力計畫(下稱小森計畫,那小森是誰?請讀下去…)時,與夥伴認識時的開場白。初來臺東大學服務時,筆者投身大學社會責任實踐工作中(相關經驗可見文章「學生如何動起來?」、鄭肇祺 2024[1]、Cheng 2023[2]),與團隊夥伴倡議共學共作、慢慢貼近社區的行動策略。
今年,筆者首次執行林業及自然保育署臺東分署(下稱「分署」)的計畫,把個人在社區的行動能量擴散到整個縣內。雖然計畫名稱含有「培力」及「輔導」,而因「輔導」在臺灣政策脈絡上有從上而下的意味,筆者即以「陪伴」為重,也視之為「互相(動)」的過程。簡單而言,執行計畫之目標,是培養一個由大學、公部門及社區夥伴共同參與、相對平等的培力平台。計畫執行八個月,筆者籍本文整理三個重點,透過與分署的合作,回應臺灣公共人類學的當代議題:如何建立具備人文精神、尊重自然及多元文化的培力計畫?藉著小森計畫「生成」(becoming)的小森團隊經驗,筆者試圖鞏固人類學徒作為顧問的角色。
學習拜訪:當代臺東的山林與社區
在2025年初起動計畫時,除聘任專案經理人之外,筆者也招募校內、外的碩士生及大學生組成具備跨領域背景的團隊。計畫KPI之一為拜訪臺東縣內曾或正在執行與山林保育相關計畫(例:社區林業,相關內容見官方之社區林業計畫申辦資訊網)的社區,了解對方對社區發展以及計畫執行的期待並遇到的挑戰。簡而言之,小森計畫團隊在短時間內走訪近40個社區,面對族群多元、營造經驗迥異、人員在公共事務參與動能不同的社區夥伴,團隊成員該如何調適工作節奏感及心態?
筆者發現團隊調適過程十分重要,除避免因團隊期待與社區期待有落差外,團隊成員的不安焦慮感直接影響拜訪品質。因此,小森團隊持續的雙週工作會議初期著重分享及互相學習拜訪經驗,筆者作為近年遊走在臺東社區的人類學徒,則協助分析團隊成員不安感的來源,從社區夥伴面對外來團隊長年下來的把關經驗出發,說明初訪時建立互信的重要性。小森團隊曾遭遇到社區夥伴以為是以正式圓桌會議的方式進行訪視,或是到來「只拿走、不回饋」的簡訪。因此,除了說明小森團隊為第三方、非官派的角色,成員也在互動時與對象分享對與社區共學共作的期待,從而減少誤會。
對社區夥伴而言,小森團隊在約訪時強調「學習、聆聽」,有點難以理解;而團隊成員初期也有所遲疑:什麼是資料?什麼是筆者作為計畫主持人期待的資料?到訪後是否有足夠資料?我們的資料會否提供給政府單位後產生社區與政府單位之間的誤會?因此,我們把訪視筆記分為工作團隊內部分享交流用的版本,以及可用在正式報告的版本,並參考人類學田野筆記的整理及管理方式,藉以產生適合報告用、同時尊重社區分享經驗的意願,由小森團隊作適度詮釋。
在過去半年裡,小森團隊進行了超過40次的約訪,以社區夥伴的行程時間為主,配合對方的生活及工作需求,同時留意颱風、暴雨前後社區需要的防範時間及善後工作。如此下來,除了我之外,沒有基礎人類學田野研究訓練的小森團隊夥伴,仍可逐漸適應到以互信為基礎的「訪視」方式。在每次的工作會議中,我們探討的是建立互信後,如果透過現場觀察、身體感受環境,以及像朋友一般的聊天,從中獲得計畫培力及分析所需要的資訊。
生成小森:社區樹苗培力團的概念操作
除了實體互動外,本計畫也希望能建立一個線上平台,擴展計畫能量,並打破「訪視」的時間及空間限制。然而,招標文件及企畫書上並未有對線上平台進行任何具體說明。這正是提供了一個社會實驗的契機。初期團隊夥伴或會以為是建立Line Messenger的大群組,適時發放資訊。不過,在跟分署各工作站討論時,其實他們已與各自負責的社區組成群組,以利發放政策及計畫執行資訊。那到底小森團隊的線上平台有何角色呢? 筆者的想法是一個互動的平台,而且具有互相陪伴、成長的價值。
經工作會議討論,我們先確定使用Line官方帳號,產生一對一的客戶服務特色。我們把這個官方帳號命名為「小森」。在人類學研究中,命名一直是重要的題目,而我們透過命名,讓帳號擬人化,借用「在森林裡從小培養成材的樹苗」作為元素,進行角色設定。而管理者在發文、互動時,則創造成小森親切友善而專業的口吻,用於文化轉譯的過程。我們先從政策端獲得政策資訊,經與分署同仁研討分析、修正,確立資訊的時效性及正確度,再由小森團隊內部轉化出合適的語氣及文字,讓社區夥伴接受到的不止是冷冰冰的字句,而是帶有情感而又平易近人的「聊天訊息」。官方帳號可以以群組發放訊息,也可以一對一回應對方的私訊。
小森的後台管理花費了不少人力成本,社區夥伴初期依舊依重分署工作站的承辦人,作直接詢問。這代表本來承辦人與社區夥伴之間已有直接溝通渠道,而小森的互動性功能未被活用。透過各種計畫內工作坊,我們讓社區夥伴知悉小森作為陪伴者的定位,也歡迎夥伴提出詢問或是分享執行計畫的經驗,以及提出對計畫的建議。藉此,雖然夥伴忙於執行計畫時,訊息數量不至於讓小森團隊忙不過來,而小森目前還未達到心靈陪伴者的目標,但我們仍然能對部份社區情況有所掌握。小森除了宣傳本計畫的工作坊,後期也協助縣內的永續相關活動傳遞訊息,而更多的是為社區向分署了解及澄清一起執行計畫時因審計(audit)需要而產生的疑問及答案。
小森成為了線上線下的一個計畫代名詞。這並非社區及政府單位常用的溝通方式,而小森團隊在創造一個二次元的角色時,意圖製造文化及政策轉譯的「既虛擬又實體」的行動者。這個嘗試當然是有待時間證明是否可行,而筆者在創建小森時,就跟團隊提出這不是為了一個計畫而生的角色,筆者希望小森會活著直到筆者未能再參與同類型的社會實踐計畫或工作中。小森的社會生命應不會隨著本計畫結束或經費花光,而是成為有人能在後台,小森就存在的一個陪伴者。
生成(becoming)一個關懷與專業兼備的顧問團隊
小森團隊在社區與虛擬空間之中遊走及行動。我們探問的是,如果臺東社區正在利用政府計畫作為資源投入,以進行於自然資源保育的工作,例如社區林業計畫,那是否有部份社區已有較亮眼的成果,而是否有些社區正在遭遇到計畫瓶頸?當社區營造跟人口老化、青年人口外移、社區動能不足等情況同時出現,要保育山林及文化則更需要資源整合、活用,具備人類學專業的團隊則提供全觀的分析力量,同時分享合理可行的建議。
分署未限定我們的工作方式,在書寫成果報告時,筆者向小森團隊夥伴提出團隊的角色是具備計畫執行倫理、創造溝通平台、戳中社區工作重點,並作情感細膩的陪伴。筆者視計畫為有公共性的治理過程,分署是夥伴、社區也是夥伴。小森的出現象徵帶有倫理、專業度的心態,以活潑、延續的方式分享學習成果,用互相連結的方式創建一個可以溝通、互相進一步合作的共學共作平台。這即是非追求從上而下的政策輔導,而是視彼此為小森一份子,共同成就的社區價值。
一個關懷與專業兼備的顧問團隊的生成,既是以社區為重心,但去人類中心主義,從自然萬物跟人共存的角度出發,探討目前社區及政策可以共同改進的地方。人類學田野方法以及文化轉譯的能力可派用場,但回歸到政策溝通本身,一個顧問團隊是如何組織、運作、找到答案?希望本文有助大家思考
參考書目:
[1] 鄭肇祺。2024。「自然資源管理與大學社會責任實踐計畫的相遇:東海岸的虱目魚苗、瓊麻、廟宇與人的關係」。《臺灣人類學刊》22(1):35-72。
[2] Cheng, Eric Siu-kei. 2023. From Slow Food Festival to Fine Dining Table: Politicized Foodscape, Gastronomy, and Social Sustainability in Eastern Taiwan. Food, Culture, and Society 28(4): 816-835.
註:
本文為「農業部林業及自然保育署臺東分署114年臺東分署轄內社區培力輔導發展計畫」團隊成果分享文章之一,內容不代表署方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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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肇祺 生成小森:社區培力的人類學方法探問 (引自芭樂人類學 https://guavanthropology.tw/article/709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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