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轉父子
※本文為第二屆「芭樂籽大賞」次獎「銀芭樂」之作品。作者施景隆為東華大學族群關係與文化研究所2014年碩士。
原來
什麼地方都不去
還是可以流浪
熱烈的餐桌
滿是綠意的田野
美麗的海灘只有一個人留下足跡
與我的父親
2008年4月28日。花蓮。
爸的左前額插了一支引流污血的管子,嘴上插著呼吸管,平時染的烏黑的頭髮被剃光,雙眼緊閉著。媽先前就轉述了探問的情況,手術算十分順利,爸已經恢復意識,能睜開眼晴,對旁人的問話也有反應,這些話讓我稍稍的放了心,但讓我緊繃的是另一件事。妹妺站在病床的右手邊,她抓著爸的右手,輕揉著,然後呼喚他,爸點點頭,但沒有張開眼,我則站在左側,隔著衣袖輕觸爸的手腕,僵硬又生澀的搓揉,我也呼喊了,但我用的音量連我自已都不確定爸是不是有聽到,他還是緊閉著雙眼「哥山爬到一半趕回來的。」妹妹好心的補充著,對於距離最近又最後一個到的孩子,我心裡既是心虛又是波動。護士好心的問我,要不要把左手包的像多啦A夢的保護措施解開,讓我可以握著他的手,我連忙說:「不用不用,這樣就可以了!」護士沒有進一步的動作讓我鬆了一口氣。我稍稍做了細微的調整,練習讓自己多做些什麼,我撥開爸手腕上的衣袖,拘謹的輕觸手腕間沒被遮蓋的肌膚,很小很小幅度的滑動,爸沒有特別的反應,直到我停止,才把手抬高到枕頭上。我不知道,剛剛是不是他的配合與等待。
相較母親,我不記得和父親肢體的親近。「你爸不喜歡小孩。」這段話對於這幾年才認識我父親的人來說是很怪異的,過去有二三年的時間母親受託幫人帶小孩,二老對這個小女孩呵護備至,一樣是細心照顧,母親主要是擔心別人的小孩照顧不好,而父親簡直成了超級阿公,抱著她上上下下,餵她吃飯,幫忙洗澡,也可以很有耐心的陪著玩一整天。父親為這個小女孩所做的事,好似都不曾在我的記憶中留存,眼前這個愛小孩的父親和我父親是不同的二個人。
古希臘的《荷馬史詩》對於離家與返家有深刻的描繪,史詩由二部構成,攻打特洛伊城的《伊利亞特》,以及戰後英雄返家的《奧德賽》。這兩部分也展現出截然不同的視角,《伊利亞特》講述英雄離家十年所展開的戰爭,描繪英雄的進取與冒險,攻城掠地,建立功業。《奧德賽》除了主角奧德修斯的冒險之外,還多了家庭的視角,守在織布機旁的妻子,出海尋父的兒子特勒馬科斯。
《奧德賽》把出征時隱而不顯的家庭脈絡重新置於英雄視線的重心,英雄在征戰結束後意向著返家,而返家與離家一樣花了十年的時間,這是一個頗耐人尋味的對比,顯然和是否有GPS無關,這裡所意謂的返家不只是一種身體的返家,更是一種精神的返家,以這個角度來看,可以意味著人的前半與後半生。
英雄返家的外在樣貌是一個陌生老人。費埃克斯人把奧德修斯送回家,雅典娜女神則把他變老,以致家鄉的人難以辨認,這種難以辨認有多種意涵。奧德修斯進家門時,門口伏著二十年前原本年輕勇敢的老狗,如今遍體蟲虱瀕死,垂死老狗象徵奧德修斯面對衰老和死亡的危機。另一個意涵是,一個人經歷了二十年的磨難,其不只外貌衰老而已,內心更在冒險及戰鬥的過程中有了轉變,因內心的轉變以致不得相認,更切合本文在心理意向上的探問。我可以把我的父親視為返家的奧德修斯嗎?父親長年擔任公車司機,若把「沒握方向盤」的時間計入,父親的上班時數多在12小時以上,休假通常不在家人空閒的週末。若以父親退休中風之後的狀態來說,他的確在大多數的時刻顯現出一個意欲返家的樣貌,又或是被迫返家。
2009年3月15日,晚。台北。
今天一早出門前,爸開口邀我一起去廟裡吃晚上的請客,我說不去,不好意思,只去過一次廟裡,沒有功勞卻去吃人家一頓實在不好,爸不死心,又問了一次,我還是說不去,當我說出口時直覺自己的語氣太衝了,爸穿好了衣服,慢慢的出了廳門,在消失在門邊的那一刻,緩緩的轉身向著門內的我又問了一次,我抓住這次機會委婉的說我不去,真的不好意思。
大概是晚上九點吧,門外樓梯傳來爸的大聲說話聲及呼喊。爸喝醉了,正以大字形的方式躺在六樓樓梯的最上面幾階,意識迷糊的滿嘴醉言醉語,我和弟試著各拉一邊的手,我觸手的衣服在他沈重的身體上滑動,很難在他身上找到施力點,感覺是在拉一包上百公斤的大米袋,對於這個似曾相識的場合,心裡面不自禁的冒出一股火來。只差二三個階梯就到六樓,然後再二三步就可以進客廳了,現在居然倒在這裡。我按耐著性子,腦中快速的思索著要怎麼把這一大袋爸爸搬進家門。
爸持續的叫喊,他叫喊的方式是繃繄全身,用一種想要吐出胸中的什麼似的,以全身的力量在叫喊,吼叫拉出一個長長的音節,氣息放盡後又是一個音節:「啊,啊,啊…」爸狂吼著。媽問爸是不是想要吐,我心裡有氣,我還是覺得爸在藉著酒意發洩,我對媽說,沒有啦,爸不是想吐啦。過了不久,他真的吐了。
爸雖然在酒醉中,但對我來說,爸要表達的卻一點也不含糊「大兒子害我們家…」。「不把這個家當家」幾乎是我近年被責駡的固定用語,他在這句話之下開始羅列我之所以不把家當家的過錯。我的態度就是冷冷的,冷冷的,我已經不期待可以說服他「這是我的人生」之類的話。
「冷冷的,冷冷的」是經過實戰演化的戰術,冷冷的是擺出抵抗的姿態和距離,你不犯我,我不犯你。面對這座冷漠的牆,父親總是有按奈不住的時候吧,我發現我不能完全的沈默,完全無聲會讓父親的指責愈來愈偏離我的實際狀況,愈來愈文不對題,我終究會難以忍受,這似乎也正是父親的目的,讓我無法再冷冷的。
我被逼迫到學會不可以完全沈默,我要在衝突中表達部分的自己,但並不是全部,那些表達出來的想法是要去反擊、承受攻擊,甚至成為砲灰,它要表達部分的真實,但又不能過於真實,更不能過於脆弱,它要讓父親發洩情緒,但也不軟化,我可以用這個態度削弱攻擊的火力,斷絶持續讓怒火燃燒的薪柴,冷冷的,冷冷的,這種方式在當下具有緩衝的效果,讓我自己免於於一場勢力懸殊的對戰,保留更深沈的自我在安全櫃中,衝突過後,我們冷冷的讓他過去。我們父子之間本來就不多話,這下我們的相處就愈來愈功能性,我們各過各的,只是剛好住在一起而己。
我不認識父親,也對自己陌生。英雄的妻子和兒子對奧德修斯都不相識,兒子特勒馬科斯一開始的自我介紹,以另人莞爾的方式說他缺席的父親:「母親說我是他的兒子,我自己不清楚…現在有死的凡人中數他最不幸,都說我是他的兒子,既然承蒙你垂詢。」兒子在說一個自我身分的由來,但很諷刺的是,兒子對生他之人並不了解,甚至是不認識,連帶自我的圖像都被模糊了一角。
凝滯的空氣中,我計畫讀研究所絶對不考台北的學校,我意向著出走的世界,意向著《伊利亞特》,我背後其實有著家的濃厚底色,只是被排在意向的邊緣。《奧德賽》除了呈現英雄返家的內外在樣貌,並且還有來自家庭的豐富視角,並且顯然偏向做為父親奧德修斯的視角,兒子出海的追尋,目的並不是為了另一場特洛伊的奪取,其冒險看似向外,但更是向內,找回一個從來都沒有見過面的父親。對於父親奧德修斯來說,不認識的兒子是他的危機,期待陌生的兒子是向著自己而來,一個共同面對家庭和彼此的樂觀寓意。這個對兒子而言缺少存在感的返鄉英雄,不知哪來的自我感覺良好。
另一個意寓可能更為隱微,但更具有個人整合意涵,若我們把出海尋父的兒子視為是對《伊利亞特》的再省思呢?對於一個在外建功立業的人而言,原本在出征之時被隱蔽的家庭目光被重新評價,根源於家庭的自我要重新被尋找,於是同樣是英雄的成長和冒險,兒子對父親的追尋也可以成為英雄內容,我們可以說這是返家英雄的期待,或說是英雄的悔恨,當他面對並不一定追尋父親的兒子時,他不得不估量起那個沒有家庭目光,只有外在功業的年少歲月。因此可以這麼說,《奧德賽》中的兒子不只是他期待親近的兒子,同時也可以視為奧德修斯的另一個自我,一個重新把自我與家庭重新連結的安置,父子形成互為補充的視角,是不同人生階段的父子對話,也是一個完整生命中不同階段的自我對話。
很不幸的是,不論父親期待家庭給予他什麼,我正航向海外,跑到東岸的花蓮,遠到父親幾乎不能及之處。當我說:「爸邀他的兒子同行,而我卻不能只是我爸的兒子。」對父親來說,做為家父長,帶一個孩子出席公開場合似乎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但對我而言,一個成年人,一個獨立的個人,我不能再把自己視為一個附屬於父母的一個小孩,我要有我進入一個場域的合理方式和理由。我急欲離開附屬於家庭的小孩角色嗎?又或我想離開那個我更難忍受的自我,在家庭之中必須分裂的自我。
父親三番二次固執的邀請我參加他們的聚會。這是一個對家庭的追求,或也是對自我的重新追尋?如果是的話,那麼對父親來說這就是一個相當大的挫折和打擊。他無法真的說出他的需求,他能夠拿出來的話語是比較不那麼脆弱的理由,真正的理由只能由他一次一次的要求之中稍微透露出一點端倪,在那個欲去還留的躊躇之中,在那個理由單調的跳針之中。如果要用原本的吵架模式,那已經被我冷冷的封死,如果返家是這麼重要的話,他必要重新找到出路,完成英雄返家的寓言,英雄返家無法只有孤單一個人面對家庭。「酒後吐真言」就是把兒子由向外的視角,拉入家庭視角的方式,同時也是他突破自我限制的方式,突破英雄外貌,直指衰老的自我。
今晚,爸以一種脆弱的姿態仰躺著,像孩子般無所顧忌的發洩他的情緒,言語的內容則包藏著父親的意志和情感,混和著酒及穢物奔流而出。噫語斷斷續續的說著:「景隆都不聽話…我才國小,大兒子和我的想法不一樣,不想聽我說話…」做為他的兒子,在這一刻,我再也無法冷冷的保持距離,我要用盡全身的力量承擔起他的癱軟,我要照顧的是那看似無力的身軀,我無法視而不見,爸脫去了父親的姿態,以孩子般的姿態取而代之,為那受傷與沈默的父親代言,我無法放開手,無法迴避,無法冷冷的。我不相信他真的完全沒有意識了,就算真的現在不夠清醒,但他的潛意識還是以這種方式做為與兒子的溝通和互動,一個包裝成脆弱孩子的專制父親,不論是哪一種形式都沒有我回嘴的餘地,我被迫以這種形式再度和爸相遇。
我也許聽到這樣的話:「我怕別人看不起我…那些廟裡的小孩都叫我阿公,別人都做阿公了,我要媳婦…」他告訴我們他的痛苦一遍又一遍。我的憤怒被愧疚稍稍消驅散,但不真的消散,也不願消散,我激動的宣告著憤怒的理由,愧疚與憤怒混雜著,無法融合,也無法相互抵消。
他重複的陳述清醒時說不出口的愛:「我們一家都很善良,我沒有這個太太早就死了,最重要的就是我的兒子景隆、培林、黛麗、太太,這個家是最重要的,我死沒有關係」,漫漫長夜,同樣的話語,由激動狂亂逐漸緩和成叨叨絮絮,話語反而更加清晰的,慢慢的,和緩的流動,我的憤怒和愧疚也都失去了激動的力量,癱軟的交疊著,無力的,矛盾的交疊著。
「我很痛苦…」爸說。
台灣男人的拚酒幾乎成為一種成年禮,一種「通過儀式」,在當兵和初入社會時幾乎無法避免,通過儀式的特徵是要求男孩忍受超凡的痛苦以證明他是「男人」,擁有男人的勇敢與氣魄,他不再是男孩。喝酒要達到可以證明勇敢的痛苦程度,就是要喝到不醒人事又或喝到吐,在證明他的「男人」資格之後,他要酒後真言,他要脆弱,他要失態都不會是問題,他仍然是男人,當男人說「沒有醉」時,並不是字面上的意義,而是指我還可以再喝,我還很行,我比你指稱的不行更行,於是飲酒和陽剛不只是一項通過儀式,他成為不少成年男人的一部分。
在女性主義觀點中,男性的飲酒經常被視為僵化的男子氣概來批判,這是以權力控制的角度來看待男性,飲酒成為男人資格的證明,而我在這裡試著以男人的適應策略來觀看。我認為極端的痛苦對男人資格的證明,才能支撐起脆弱情感的表達,英雄和男人飲酒行徑愈痛苦就愈勇敢,愈能證明他是男人,愈有資格表達如何深深的、深深的,難以用笨拙語言傳達的痛苦。外在社會對剛強的要求和自我內心的脆弱,使男人不能純粹的表達脆弱,那會看起來像魯蛇和被污名的娘,酒醉成為一個可以在前台表現出自我多重面貌的機會,一個自我整合歷程,一個堅強與脆弱的混合體,個人多樣的特質與面貌可以被展現和接納,即便是暫時的。酒精的物理作用提供了一個減少責任,但又不減損自我概念的挑戰機會,進可攻,退可守,酒醒後可以承認它,也可以否認它,不論它是有意識的,又或潛意識的。
酒醉並非一定沒有現實感,而是酒醉的展現就是要破壞原本的現實和理性考量,才能把原本被理性限縮在後台的東西表達出來,對家人而言,這種「來亂的」方式會造成強大的衝擊,我的憤怒在於,這種溝通是武斷的,單向的,無法回話的,以當下的關係而言充滿了權力的意味,然而若以「脆弱」父親的角度出發,父親可以用醉言醉語的形式,說那些在平時清醒時被我堵回去的話,我的「理性」任憑高深莫測,任憑死的說成活的,前台的言說全無用武之地。酒醉行為的複雜度在於,它可以是父對子的權力控制,也可以同時是孤獨情感對理性的扺抗,對前台言說的破壞。脆弱和癱軟不只是一種表達,也做為一條拉扯的繩索,做為靠近的方式,和做為父子關係在情感面向上的確認,確認兒子願意接納和支持他,我被迫拉入這場糾結之中,冷冷的距離策略失去了效用,我無法像在諮商室中施展假裝懂你的「同理心」技巧,又或說「酒醒了再來」。
我離家,但又無法真的離家,我的出航與追尋只好頻頻回頭,回望家庭中的自我;我返家,但又無法真的返家,我返家但又想望著海闊天空,想望著在那片大海下的自我。積極來看,拉開距離而非斷裂,讓個人在分離之後取得了某種程度的「自主」,而不是終日沈浸在關係的情緒張力中,自主的人要面對擴展開來的人生選項,被迫孤獨的思考人生的整體面向,包含回望父子關係在個人生命當中意謂著什麼。
藉由書寫這段過往,在多年後我也得以重新理解父親酒醉的可能。父親並沒有把酒醉當成依賴的手段,也沒有在清醒後退縮回到原本的狀態,父親藉由酒醉這一個機會,由權威的父親過渡到以情感訴求為主的父親,這是在幾年後回望才變得清晰,回到當年的場景,我似乎見識到了一種反轉的「通過儀式」,父親以酒醉這一個自我展演的「通過儀式」,由剛強男人的外在征戰狀態,回到家內以情感為主的依附狀態,猶如青少年之前的家內階段。飲酒在青少年走向成人的「通過儀式」中,痛苦被利用於證明男人的勇敢,個人的獨特性被成人的社會角色所壓抑和取代,而在反轉的「通過儀式」中,痛苦本身得以跟隨飲酒的痛若被強調,父親生命背後的孤獨視角得以展開,酒醒之後也就順水推舟接受這一新的,也是原初的家內狀態。
2009年9月7日。
這天一早,爸又向我提議,要我這個騎塑膠殼機車的去學他的打擋式機車,爸從暑假開始時就這麼叨唸著。二十歲左右,爸曾經教過我一次,我那次在河堤上留下的印像不只是失敗的印像,更是萬一跌落河堤的驚恐。
我謹慎的騎到巷底,再轉回來,轉彎折返,一圈又一圈,我常在轉彎的位置熄火,只能重頭再來。隨著對機車的熟悉及協調,我熄火的次數愈來愈少,行進也愈來愈穩定。不知道什麼時候,一個小孩子騎著腳踏車,在我的前方聘馳,他故意不超過我太多,也不讓我追上,在我轉彎折返的地方率先折返,還不時回過頭來看我,以一種戲謔的神情看著我,讓我更加有一種錯覺,我和他一樣還是個小孩,而且是個初學車的笨拙小孩,他在前方陪著我,和我在一起,也嘲笑著我,笑我追不上他,笑我太笨拙。我經過爸所站立的巷口時,爸對我不斷點著頭,一圈過後,再連續的對我點頭。
孩子和我,一圈又一圈,一圈又一圈。
奧德修斯與兒子的第一次見面,隱微的具有權力角力和認同的性質。奧德修斯要求兒子,不要讓任何家人知道他在家裡,只有你我兩人:「要直接觀察婦女們。我們還需要探求一些男奴們的用心,他們是繼續敬重我們,心懷畏懼,還是已不復尊重,輕視你這樣一個人。」兒子回說:「我實在覺得你這種設想對我們兩人不相宜,我希望你對它再做思量…」陌生父子的第一次對話,父親向兒子提出看法,兒子接受一半,不同意另一半。後文沒有提及奧德修斯的反應,這是一種不明言的默認,奧德修斯接受兒子對他的同意與不同意。父子相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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