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鑼灣的大冠鷲
火熱的八月,有人還在看”芭樂人類學”嗎? 更不可思議的是,有人還要寫”芭樂人類學”文章。有如美國一位小說家所說,八月只是為秋天做準備。 酷熱的仲夏不是應該拿來作夢嗎?既然如此,我就昏沈沈的寫個夢境,只是它不是一個普通的夢境,我以為我是在夢境裡。
是的,銅鑼灣的大冠鷲,我和它正面眼對眼互看過,它不是某個古惑仔的代號,它就是大冠鷲,飛翔在銅鑼灣上的大冠鷲。當然不是我飛到它的附近,而是它飛向我,我不是個熱衷的賞鳥人士,我是在40層的玻璃大樓裡看到它,在銅鑼灣—香港最繁華的商業購物中心。當我之前走在銅鑼灣附近的時候,曾經聽到大冠鷲的叫聲,感到非常的納悶,我想那大概是我快被熱昏時的幻聽,想讓這個雄壯高昂的聲音帶我回到我常常聽到此一叫聲的埔里。畢竟在這個「高樓峽谷」的銅鑼灣(香港櫛比鱗次的高樓總讓我覺得它們形成一個峽谷,部分原因來自於它擋住了陽光),怎麼可能有遨遊在寬廣天空(它是要看的很清楚才能捕捉獵物?)茂密山林的大冠鷲?所以八月白天走在人車聲音、煙塵不斷蒸騰的銅鑼灣,中暑產生幻覺的機率應該比碰到大冠鷲來的高吧!?然而,我立刻就看到它展翅的身影,還不只一隻,有好幾隻,搞不好是一家人。它們非常熟練地飛翔穿梭在「高樓峽谷」之中,肯定是在都市叢林裡打滾很久了。好,我沒幻聽,也沒作白日夢(這種白日夢也太卡通了吧),
雖然有了這個經驗,之後也見過它們穿梭在五花八門的霓虹燈和廣告招牌之間,但是如此和它近距離的面對面相看,還是著實讓我吃了一驚,但也只不過那麼千分之一秒的時間,我僅記得它的眼神,它就快速的沿著氣流航向其他大樓。最初,我非常羨慕大冠鷲,使得我對於「足下寸土」這個詞產生一個既超現實與現實的感覺。「足下寸土」是我2010年之後幾次到香港所聽到一個具有非常多重意象的詞,據我所知,這個詞開始於2009年「八十後反高鐵青年」,圍繞立法會的苦行時,頭上橫額上書「轉念,始於足下寸土 / 灌溉一滴不漏的未來」,手掌護着種子和白米,每行廿六步就俯身舒展(這個類似的意象不是也出現在台灣近年來在凱達格蘭大道農民的示威抗議一系列事件之中嗎?)。這個詞原本出自於黃衍仁的一首詩,「轉念始於足下寸土,今天我從新學會走路,一步可會是一次禱告,一步可會帶著憤怒…..」(有興趣的讀者很容易可以google到全詩)。
我首先是身體直接感受到「足下寸土」的表面意義,香港地狹人稠是眾所週知的,人們在生活的每一刻,在通勤、茶餐廳、街道、住屋等,似乎都要力爭「足下寸土」,維持住自己一點點空間。每當人們移動腳步時,好像就企圖把身體所佔下的土地帶著走,不要被有形的無形的力量侵占。接著,我漸漸知道「足下寸土」多一點的象徵意涵:「足下寸土」原本滿佈著人們的社會關係和連帶,但是快速城市發展,地產高度的炒作,足下之地就再也不是可以立足的方寸之地,它變成飛漲到一寸將近數千港幣的商品,純粹的商品,沒有 社區,沒有社會的意義。香港的都市發展似乎就是對「足下寸土」的矛盾定義,一方面寸土必較,而且又豈只是真實的土壤,人為不斷的往上堆疊的大樓,一棟棟的水泥土地是寸寸有價。另一方面,都市的設計卻不希望人們真的足下踏踏實實的站住土地,人和物都是要不停的流動、順暢的流動,讓土地能夠承擔不斷來來去去的人和物,以發揮最大的效用,因此香港真的是建立在平面、垂直的快速而有效的移動上。到香港我們不得不佩服在這麼狹小的土地上,幾百幾千棟數十層的高樓,如此快速的從垂直到平面再到垂直的流轉。
然而如此複雜、精巧的空間,竟然如此輕易的被香港住民穿越(或用現在時髦的語言跨越(transgress))—大冠鷲。它們一拍翅就飛越了多個地產集團和政府悉心打造的垂直空間,它們一翱翔就讓所有的電梯、拱橋、拱廊、旋轉樓梯、電車、公車、地鐵,變得很像卡通一般。大冠鷲的飛翔讓「足下寸土」所表彰的社會張力如此的真實,因為它飛越之處,曾是它們以往的家鄉,雖然它們並不依賴土壤過活,但它們更不需要不斷向天比高的大樓。然而,大冠鷲輕鬆跨越一個個人為的都市圍籬,人們固守又流動(買賣)的空間,它們超現實的跨越—當然是我的超現實,我的夢境。
我剛才有說香港住民嗎?有的。為什麼銅鑼灣上會出現大冠鷲呢(就如同很難想像台灣各都市的新光三越上翱翔著大型猛禽大冠鷲)?銅鑼灣是香港島最稠密的地區之一,前面就是維多利亞港,但它後面就是一層層的山峰(或稱其為丘陵),在香港島面海的山坡地都是最搶手的高檔住宅區域,因為惟有在山坡才能高過街道的高樓看到海遠離塵囂,所以這些山坡地維持低度的開發,加上市區周邊郊野公園的特意保留,於是在香港島最繁忙的銅鑼灣後方沒有多遠的山坡,還留有可以用蓊鬱翠綠來形容的森林區,大冠鷲應該就是居住在此處,所以它們一展翅很快的就穿梭在「高樓峽谷」之中,甚至是維多利亞港。我們在一般的香港導覽簡介裡,可以看到形容香港在高度城市化的同時仍然擁有傲人的高比例的綠地。我不是說這些郊野公園的保留全部是地產開發的一部分,超現實的是,足下想要保留寸土的人類,不能佇足在郊野森林區,可以跨越寸土的大冠鷲成為此地的香港住民,然而它們畢竟只有在我的超現實夢境裡跨越,否則在現實裡它們可能佇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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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邵武 銅鑼灣的大冠鷲 (引自芭樂人類學 https://guavanthropology.tw/article/187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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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冠鷲應該很感謝你如此寄情於他們,踩在[地王]的寸土之上(也許你從來沒有[踩到],而是move),也還會進行一種飛鳥幻視.
就像我們疾行在高速公路上,路中間的隔光板,突然不見了,我們似乎看穿了中間的障礙,因為我們的視覺暫留.當香港的快速移動到某種程度,我們也會看不到障礙物,突然眼前一片海闊天空.我要說的是(這好像是ycc的口頭禪),[移動]還是[實物]形塑我們的感知?我們與大冠鷲一樣的感受嗎?
謝謝你對大冠鷲的關心。只是你的高速公路的比喻頗為費解。
大冠鷲看到一棟棟的房屋不斷的蓋起,我們的飛行也越來越不自由(當然我們的飛行也很難自由,因為我們要追蹤著獵物),以免撞到新冒出來的大樓,或是廣告招牌。而底下的人們移動的越來越辛苦,所能看的到的天空越來越小,我們因此和人們有一樣的感受--這到底是怎麼樣的一個空間?
這篇回應怎麼這麼少~~
好想啪啪啪鼓掌啊,該怎麼說,真是有味道的文章呢~
(果然是受苦受難過的人類學家,才寫得出來的...)
前年六月在香港短待過一個月的我,看得超有FU的啦!
那時候沒看過大冠鷲,沒有這麼細膩的發想(可能苦難受不夠多)
大嘴鴨也不會飛~
不過總算體會到周星馳為什麼可以拍出這麼多生動小人物”足下寸土”的電影了~~
請繼續受苦受難,期待你更多香港的文章~!
我以前覺得周星馳的電影很無聊,現在還是覺得很無聊,只不過多了香港經驗之後,我覺得他的電影無聊其實是有道理的,那將放在之後的香港文章再說---幾年之後吧
我沒怎麼受苦受難,雖然在銅鑼灣走路和上萬人搶”足下寸土”很辛苦,而且無論在那裡看到大冠鷲都很令我高興,在埔里也是,只是在銅鑼灣看到它們讓我想到一種詭異的景象。
又,部落格回應少不是常態嗎? click, stay, browse, click, bye-bye
那些是大冠鷲嗎?香港人俗稱麻鷹。
我在網站上,看到有人說那是黑鳶──
香港1976年前之報告,麻鷹稱黑耳鳶Black-eared Kite(Milvus migrans lineatus) ,1995年之報告則稱黑鳶Black kite(Milvus migrans) 。
台灣最近且最容易看見黑鳶的基隆港,十年來最多祇看到30-32隻黑鳶,而且總共祇有三次記錄,南北主要族群聚集隻數最多60-73隻。在香港維多利亞港邊一天十小時間,隨時可看到40-300隻黑鳶。香港沒有人給食。。。台灣黑鳶每年每對補充率為0.8至1.0隻。低於其他國家的1.0至1.2隻,巢位密度最高為直徑十公里範圍內12對,遠低於日本、西班牙等國一公里內30對,且繁殖巢樹、聚集夜棲地離人甚遠。香港、日本黑鳶築巢在公寓、馬路旁或人工建物上。。。香港500-700隻黑鳶在馬路旁30-50公尺處聚集夜棲。
To Heidi,
你應該是對的, 我單純以埔里的經驗直覺那樣的大鳥會是大冠鷲,我有限的鳥類知識讓我快速的認為它們一定和自在的大冠鷲有關
當時覺得有些怪怪的, 因為它們會抓魚. 但是大鳥穿梭在高樓之間, 讓我印象深刻
我為這個錯誤自罰一年不在芭樂寫文
邵武你這個不事生產的藉口太沒說服力了
芭樂作者有小錯,應該生產更多芭樂來提高良率才對阿
(PS 難怪我貼文時google不到銅鑼灣+大冠鷲的圖阿)
譴責,集體譴責邵武「自廢武功」的不良行徑,已達到「傷害罪」的程度,附加[背信]-嚴重違背同儕期待。
蝦米? 唉. 黑道人類學! 黑道人類學!
而且他這學期特別閒,居然還不寫芭樂文,這也太辜負他廣大的粉絲群了吧﹗
為了回應廣大粉絲的吶喊,先幫他留明年第一顆芭樂好了 XD
務必強制執行,否則我怕粉絲暴動﹗
唉呦,哪有辦法強制執行阿?韻芳你還是去發動粉絲一人一信,或是連署選總統(咦,貼錯棚了)
銅鑼灣的大樓區
雖然密集
但屬於狹長形
大概還難不倒鷹級的飛鳥
橫空而過吧
銅鑼灣後方的山丘
其實還滿茂密的
東側也有廣大的維多利亞公園提供綠蔭
向後翻過兩百多公尺的丘陵
即有水庫
可捕魚
食物因此也不成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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