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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點」初探,⼀種聆聽切入⾓度的觸發時刻

以《神遊》與《O Milaladiway 詠歌者》專輯為例

2022-05-23 回應 0
作者: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但是我都懂了!」
“Music that transcends the barriers of language”

本⽂是由《神遊》專輯介紹中這句被引⽤標⽰出來的句⼦開始的,因為中⽂語句的概念有些⽭盾,該如何理解「在不知道說什麼的情況下卻懂了」的意涵,⽽英⽂意義的詮釋,則譯為「⾳樂超越語⾔的障礙」。在臺灣不少非華語的⾳樂專輯,在發⾏時常以此作為邀請聽眾加入的⼝號,有時還加上「靈魂」、「⽂化」等標籤,或許是想像中的聽眾幾乎是只理解華語或是英⽂的強勢語⾔和⽂化使然。然⽽,⾳樂是不是⼀種語⾔?⾳樂如何超越語⾔的障礙? 那是超越了什麼障礙?這些問題時常浮現在⼼中,這也是我⼀開始準備撰寫⽂章時反覆思考的。後來發現其實最應該解決的問題,是聆聽的切入⾓度,也就是標題上相對於「觀點」⽽⽣成的詞彙「聽點」,指的是⼀種聆聽切入⾓度的觸發。因此,對於⾳樂的使⽤和詮釋,如何使聽眾得以理解,本⽂希望透過兩張不同類型,但皆以原住⺠族⾳樂⽂化作為聽覺核⼼價值的專輯為例,⼀張是野火樂集發⾏的以⾳樂類型與⽂化的碰撞作為概念的《神遊》,另⼀張則是Suming(舒米恩)以吟唱詞全創作的《O Milaladiway 詠歌者》,來解釋「聽點」的意涵,試著理解⾳樂作為媒體和內容的差異性,⽽非「⾳樂作為語⾔,甚⾄超越語⾔」的意義。

根據Berlyn(1971)的研究(引自Gurgen 2016),⾳樂的偏好取決於⾳樂在不同個體⾝上所「觸發」的潛⼒,⼈們通常喜歡複雜程度不⾼且較為熟悉的⾳樂。實際上,⾳樂偏好會因聆聽環境⽽有差異,每個⼈透過社交、情感、認知條件和聆聽環境,以及在聆聽過程中的活動和情緒來建立⾳樂的偏好,我稱之為「聽點」,⼀種聆聽切入⾓度的觸發時刻。由此可知,⾳樂超越語⾔的主 張,其實是創作者主動要求聆聽者的「聽點」對焦,不以其中所使⽤的語⾔脈絡為框架,這也是《神遊》專輯所強調的,希望聽眾聽⾒的概念是「古謠」的取樣(sampling)與「緩拍電⼦⾳樂(Trip-hop)」的混雜性(hybridity),也因此「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但是我都懂了!」的真正意涵,應是「聽眾不知道語⾔在說什麼,但是卻懂了製作專輯團隊所在乎的編曲意義」。

Suming的《O Milaladiway 詠歌者》以阿美族傳統⾳樂⽂化的「吟唱詞」為⾳樂創作內涵, 雖然同樣也是不以語⾔意義脈絡為框架,但創作者對「聽點」的主張,在於「新的阿美族古典吟唱創作向傳統古謠致敬」,因此,聽眾在聆聽切入⾓度的觸發,則會認為新創作中阿美族⽂化的吟唱,與現代不同類型與樂器的碰撞是必須的,也能藉由這張專輯在⾳樂上的「轉譯」,使得被誤解或不理解的「吟唱詞」意涵得以激起聽者的好奇⼼。

以上兩段對「聽點」的詮釋,主要是將⾳樂視為媒體,⽽其所承載的,在《神遊》專輯上是古謠取樣與緩拍電⼦⾳樂的融合,在《O Milaladiway 詠歌者》則是阿美族吟唱詞介入流⾏⾳樂創作所產⽣關於不同世代⽂化的撞擊。這些⾳樂創作的展現,需要聆聽者(聽眾)介 入,使得⾳樂的「聽點」得以觸發,⽽建構出創作者、社會⽂化與聆聽者三者之間的關係。
 
另⼀⽅⾯,由⾳樂作為內容的觀察,「聽點」的詮釋則需要透過⾳樂類型的「轉譯」。本⽂借⽤Clifford(2013)在《復返》⼀書中提及⽂化「翻譯」的基本概念,來詮釋⾳樂類型「轉譯」的意涵。「翻譯」指的是「給它新(make it new)」的⽅法,⽽在這樣的過程中,勢必會扭曲或失去⼀些原有訊息,⽽添加新的東⻄。正因如此,當《神遊》的製作團隊,包含專輯與單曲的製作⼈,運⽤緩拍電⼦⾳樂(Trip Hop)來「轉譯」經過「取樣」古謠的過程中,不完整⽽有所缺失的是古謠背後蘊含的⽂化意涵,添加的則是電⼦⾳樂類型的編曲。⽂化翻譯的分佈總是不平均,但這種⽋缺平順是造成新意義的源頭,這也正是跨⽂化「摩擦⼒(friction)」的概念。

Suming的《O Milaladiway 詠歌者》在⾳樂上的轉譯,更是顯⽰了創作新意義的源頭,因為專輯中的阿美族吟唱,仍是維持著傳統⽂化中領唱與答唱的模式,或許在專輯製作過程中, 缺失的是「清唱」的意涵,然⽽以新的配器,如吉他、弦樂,直笛的聲響所造成的新意義, 正是Suming作為新世代對阿美族傳統⽂化致敬的最好標誌,也就是⾳樂內容所呈現出的跨世代的「摩擦⼒(friction)」。從歷史脈絡的層⾯上來看,這樣的轉譯正是⽂化得以對話的本質,這種對話能⼒不只是創作者獨有,聽者亦可經由理解「聽點」詮釋的「轉譯」意涵, 主動與創作⼈對話,甚⾄在「聽點」觸發的時刻,引發對阿美族傳統吟唱⽂化的好奇,進⽽閱讀更多傳統⽂化。

Suming在Podcast《告⽩那⼀刻》2022年4⽉的訪談中,提及這張專輯製作的動機,是源⾃郭英男在奧運後發⾏的專輯(訪談中並未提及專輯名稱)。當時或許為了滿⾜流⾏⾳樂的編曲以跟上節奏,因⽽將完整吟唱的段⼦碎片化地剪輯,並將細碎的段落重新調整順序,甚⾄還將歌曲加上標題,儘管如此,Suming仍在聆聽全吟唱專輯時感到震撼,也因此產⽣了《O Milaladiway 詠歌者》的創作動機。在訪談中,Suming藉創作動機重新解釋了吟唱詞與歌曲標題的誤解。阿美族的吟唱是情境式的,由於許多⼈不懂這些⾃然創造的情境,因此常在專輯中以情境為歌曲標題,如勞動歌、拜訪歌等,但傳統吟唱實際上是沒有標題的。然⽽,從現代聆聽者「聽點」的介入,聽者可以透過創作者理解歌曲並無標題的傳統,卻仍受惠於「歌曲標題」的提⽰,因此,Suming的《O Milaladiway 詠歌者》以情緒抒發作為歌曲標題,如〈Toor 跟著〉,進⽽創造聆聽者豐富的聽感,這也正是「聽點」觸發時刻的「轉譯」所添加的新意義。

「聽點」在創作者、作品與聆聽者之間的關係,除了觸發理解之外,當然也可能觸發批判。若從⾳樂與社會關聯的⾓度切入,並將原住⺠⽂化殖⺠歷史納入思考範疇,「聽點」喚起的或許會較為著重於前述所提及,「轉譯」過程中所失去的訊息。「取樣」在⾳樂製作的過程中,即是擷取歌曲的某部分放入創作歌曲中,並將其重新製作與編排。以《神遊》為例,專輯中的「選曲」來⾃野火樂集多年傳統古謠的錄⾳與採集,如長輩談話、古調與部落情境等聲⾳,因此,古謠經過「取樣」後所承載的⽂化意義呈現在樂曲中,是碎片與拼貼的樣貌。電⼦⾳樂編曲與混⾳概念的情境下,⼈聲在樂曲中和其他聲響的安排,會依照樂曲脈絡的走向,因此⼈聲位置是前後流動的,例如《神遊》專輯的第五⾸歌曲〈夜舞〉。因此,當切入⾓度以古謠與電⼦⾳樂交織表述的現代性作為主張時,則「聽覺」觸發的⾏動就是,具批判性的對⾳樂類型與⽂化的「拼貼」與「碎片」提出質疑。
 
本⽂企圖藉由「聽點」詞彙的初探,試著由⾳樂作為媒體和內容的差異,來詮釋聆聽切入⾓度的觸發時刻,「聽點」觸發的可以是⾳樂「轉譯」時的新意義,也可以是扭曲或失去的訊息。⽂中特意選擇兩張跨⾳樂類型與跨⽂化意涵的專輯作為舉例,儘管仍無法包含各種「聽點」的可能性,但期許能拋棄「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但是我都懂了」和「⾳樂超越語⾔」這種過度浪漫的詮釋。試著從聽者的介入,探究聽者、創作者與⽂化社會脈絡所創造出的空間,以及⾳樂被視為媒體所承載的意義和⾳樂作為內容所喚起的對話,來理解聆聽作為⼀種態度。⼈類除了閱讀所產⽣的「觀點」以外,在聽覺上則可藉「聽點」彰顯當代以⾳樂為主體的審美⾏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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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果葶 「聽點」初探,⼀種聆聽切入⾓度的觸發時刻:以《神遊》與《O Milaladiway 詠歌者》專輯為例 (引自芭樂人類學 https://guavanthropology.tw/article/693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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