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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鵝城

天鵝城回訪與金門夢

2013-12-16 回應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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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暑假總算回到暌違兩年的天鵝城,在8月中下旬整整住了12天。前一次造訪是在2011年9月舉辦福德正神與大伯公研討會,此後我就忙著完成博士論文修訂與口試,今年2月來到高師大的客家文化研究所任教。天鵝城的朋友經常寄電子郵件問我何時回去。這趟回訪旅程主要是聯絡老朋友跟報導人,就近在當地的影印店印製博士論文紙本,親自送到他們手上,完成人類學家的田野倫理基本要求。拜訪老銀行家陳先生的時候,他拿出從網路下載列印的天鵝城系列芭樂文,鼓勵我多寫,真是受寵若驚。前來會合的老蔡說,內容沒什麼問題,但他接下來帶著一貫的詼諧口吻說:「你要是走在天鵝城的路上,可能就會看到有些人啊,遠遠就躲著你」。陳先生跟我也莞爾一笑。

原本這次天鵝城之行的其他時間,打算隨興觀察這幾年天鵝城的變化,思索將來發展的研究主題。由於在客家文化研究所任教的關係,今年度自己打算先從以客家為主的社群著手,日後再往客家族群居於少數的地方(例如天鵝城)發展。我從曾經造訪的砂拉越及沙巴的各城鎮挑選可能的地點,決定在八月初前往沙巴的燕城(化名,在內陸省南端的小城)八天做初步訪查。令我意想不到的是,燕城之行卻讓我接下一項任務,催促自己完成多年來的「金門夢」。

我到了燕城的第三天,就聽說金門縣政府有人要來。我曾在1992到1995年在金門官澳從事田野工作並完成碩士論文,因此對於此刻從金門來的訪客有一股好奇。因此決定延長在燕城的行程,繼續認識環境、做訪談。正好遇到穆斯林的開齋節,跑了幾處回教家庭的「開放門戶」 (Open House,宴請賓客同慶開齋的流水席)。三天後,金門縣政府的秘書董群廉先生跟高中老師陳先生,搭著砂拉越林夢福建公會主席洪先生的車子來到燕城。當晚由燕城的福建公會接風,第二天做訪談。董先生已多次出差跑遍新馬印各地,為海外金門人進行口述歷史訪談及錄影,這一趟一共三十天。我告以接下來將會前往天鵝城,他就表示當地金門人較少,因此都未能排入行程,於是託我收集資料。

天鵝城跟我的金門記憶

想起自己為何到馬來西亞做研究,除了個人的研究興趣及指導教授的鼓勵外,我偶而會聯想到1992到1995年在金門官澳的田野經驗。當時我對楊老先生「澎澎」的訪談,成了我對馬來西亞華人生活的最早印象。他是在1980年代從馬來西亞回到金門定居,住在早年下南洋的祖先於清光緒年間匯款興建的華麗三落大厝。從他口中,我了解官澳人在新加坡的會館「官山社」,以及在橡膠園(樹膠芭)工作的點點滴滴。當年重返金門的他,還來不及覺察自衛隊的勞役辛苦,就稱讚制服蓬鬆好穿,因此得到「澎澎」這個綽號。

遵循閩南建築古法的這座三落大厝落成後,鮮少回到祖居地的「番客」(久居南洋的金門人)繼續提供金錢給親人建屋,但大多是洋樓,跟傳統閩南式建築大異其趣,但歷經歲月的洗禮,也成了金門的特色之一。當時官澳村內的幾座洋樓,總是村民津津樂道的話題。

我退伍之後在博物館工作八年,然而心裡依然埋藏一個願望,希望有朝一日到南洋看看那邊的金門人。直到2009年到天鵝城做田野,也如願見到幾位金門朋友。然而,這裡的金門人非常稀少,難以形成維持一個共同的社群與認同,而是必須參與由祖籍漳州、泉州、廈門的人士所合組的漳泉公會(講福建話[閩南話]的一群)。我雖然關心金門人跟祖居地的關連,但在當時寫作博士論文的壓力下,只能暫且先放在心裡了。

再訪金門人

我在四年前就認識幾位天鵝城的金門人,因此這次訪談就從她們開始。退休教師蔡宛明女士是大伯公廟的理事,我就借用大伯公廟的會議室跟她訪談,其中提到她的父親蔡水通長年參與神廟事務。鋼琴老師阿晶也是金門人,但她說兄弟姊妹眾多,自己排行較小,對於金門及家族的事情不如姐姐蔡錦美熟稔,因此就推薦姐姐接受我的訪問。此外,透過阿晶與老蔡的幫忙,我也聯絡了天鵝城漳泉公會前任副主席蔡俊智先生以及昔日名人蔡其川後代經營的德義商號,分別做了生命史訪談。詳細的訪問稿已交給金門的董先生,納入他的出版計畫。

 
figure 1
1957年永安亭重建落成儀式攝影,右起第六位是蔡宛明的父親蔡水通,穿著長袍馬褂。當時為英國統治,砂拉越總督受邀剪綵。(蔡宗賢提供)

 

 
figure 2
蔡錦美(左)、阿晶(右)與我在新首都餐廳合影 (2013.8.24.)

 

昔日的優雅生活、今日的共同回憶

接下來談談金門人蔡幸芝(秀治)女士的《懷念》一書,正好在我此次回訪天鵝城時出版,成了一大驚喜。這本書限量200本,文化協會的老蔡幫我打電話給幸芝女士,預約了兩冊。到她的家人所經營的商店,位於打鐵街的「德義」商號取書,成本價每冊馬幣20令吉(約合台幣180元)。我到德義取書的時候,並沒有特地約幸芝女士碰面。但她正巧搭著朋友的車途經此地,因此我有幸跟作者短暫會晤交談。氣質優雅、行事低調的她,謙稱自己的中文程度有限。但眼前這本16開250頁、圖文並茂的家族回憶錄,讓我由衷佩服她的毅力與決心。

 
figure 3
《懷念》書影

 

幸芝女士身為天鵝城名人蔡其川的么女,分享她在1950年代到1970年,二十多年的記憶中,跟父母、兄弟姊妹相處的點點滴滴,以及童年生活的片斷。父母雖已過世四十多年,這些記憶依然相當深刻。她希望藉著這個時機完成此書,讓父母的後裔認識當年的創業歷程、家風傳統、生活軼事等等。幸芝女士這兩年回訪金門,建立自身對祖居地的連結,亦使這本書成為家人跟金門再次聯繫的管道。

 
figure 4
《懷念》書中刊載的父親金門祖厝(位於金湖鎮瓊林村)

 

然而,將家中的人事物寫成文字,彷彿讓家族的隱私暴露在陽光下,因此幸芝女士在寫書過程遭遇了反對聲浪。但在家人朋友普遍的支持與協助下,漸入佳境而付梓成書。游思明醫生受邀為這本書寫序,就鼓勵大家「向幸芝學習,把身邊的人與事記錄下來」。我閱讀此書多次,總會在某個角落,受到作者刻劃親情的文字所感動而熱淚盈眶。

本書令人印象深刻的特色是照片數量多且豐富。在蔡其川成功的商業經營下,蔡家人生活條件較為寬裕,因此留下了比平常家庭更多的照相記錄。許多關於日常生活的親人相處、兒童遊戲、縫紉機等等隨興拍攝的照片,如今已成為追憶當年的珍貴影像記錄。對於這些照片的詮釋不只屬於蔡家人,也是經歷同一段生活的人們可以自由取用發揮的。這本書不僅呈現了昔日蔡家的優雅生活,更為今日天鵝城的人們打開一扇分享共同記憶的窗口。

 
figure 5
有六個抽屜的縫紉機與愛漂亮的小女孩(翻拍自《懷念》,第115頁)

 

在德義商號取書之後,我跟幸芝女士的二哥蔡勇義先生、大姊的女兒黃玉玲女士相談甚歡。完成訪談後,我請他們合影,玉玲女士就表示要與牆上的外祖父蔡其川畫像做三代合影。兩人自信從容的臉龐,映照著燁燁生輝的家族榮耀感。

 
figure 7
蔡勇義(左)、黃玉玲(右)與蔡其川畫像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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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雨村 天鵝城回訪與金門夢 (引自芭樂人類學 https://guavanthropology.tw/article/557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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