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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都說不可以,我還是會愛著妳」砍掉重練版

蛋蛋的大眾出版經驗與對大眾人類學的想像

2012-11-26 回應 3
作者:

好的,乾脆砍掉重練!

這是看過自己在今年臺灣人類學年會大眾人類學圓桌論壇中的發言記錄稿,準備撰寫這篇「埃及芭樂」時,第一個浮現的想法。

我伸了個懶腰,抽根煙,端了一杯太太大人準備的養生茶,Taco在一旁喵的鬼叫鬼叫的,大概是在抱怨他的晚餐又被隔壁的小烏賊給嗑掉了;小犬萬般捨不得地離開他的賽爾號影片,因為被他的老母催促去洗澡;隔壁隔壁獨居的阿美族阿嬤,難得有客人來訪,高聲談論著某某家族裡的事。然後,抽了第二根煙,也嚼了一顆昨夜部落青年來家裡看電影留下的高纖椰果,根據也是人類學家的朋友研究顯示,那一顆用葉子包裹夾雜白色物質的果實與果核與口中的唾液以及空氣結合之後,是高纖椰果由綠轉紅的重要關鍵,也是有著這樣物質文化的原住民族群中關於生命與性的神祕力量象徵。

 

 

砍掉之後,到底要重練什麼?」我吐了一口神祕的力量,繼續練:「這篇埃及芭樂若沒有意外的話,應該是在2012年的11月26日公開,換句話說,再過三天,一件重要的大事即將發生,那麼,就先說說這件事吧。

2012年的11月29日,爭議多時的台東「沒力彎度假村」即將進行莫名其妙的環境影響評估審查會。周遭有許多朋友都相當擔心,這次,恐怕是一場好山好水的告別式了。借這個機會,容我向各位說一聲:「少了你,就沒力!」若您也不認同這個莫名其妙的開發案件,您可以看看莿桐部落格,看看您能做什麼,這裡有一群已經跟這個官商集團抗戰八年的朋友亟需您的協助。

八年來的爭議,個人的觀察,除了在生態與法律層面上的問題之外,最嚴重的恐怕是官方與資方聯手製造出的原住民地方社會內部衝突,並持續將原住民族進行邊緣化的一股歷史力量。作為人類學家,若要等到沒力彎營運之後再來研究這種觀光型態對於在地原住民社群的影響,恐怕已經也是於事無補。

 

 

 11月29日,有空的朋友就來一趟臺東吧。

好~的。接下來,轉個身,再嚼一次神祕的力量,昏睡過去,隔天醒來,也就是今早,從友人的電子郵件信箱中傳來因為環評委員出席人數不足而延期的通知。

換句話說,以上的文章,又要砍掉重練。

最終,還是得面對這篇文章的標題。這題目的來由其實要回到一場高等教育評鑑的場合上。我在大學教書生涯中的第二年,就經歷了一場華麗的高等教育評鑑作文比賽,對於系所評鑑資料中呈現出的精緻用語以及各種修辭以求滿足評鑑委員的評鑑,著實開了眼界。在與幾個評鑑委員以及日後與學界同仁閒聊的過程中,不斷地接收到一個訊息,亦即「你最好有儘快與儘多的學術出版以幫助你升等,升等之後才有更大的空間做你想做的志業。」換句話說,我之前那些非學術性的民族誌影片與書籍出版,對於我的升等幾乎是沒有多大幫助的,頂多列為參考著作。但是,就我自己的觀察,這些從我學習人類學過程中生產出來,對於升等沒多大幫助的大眾出版著作,雖然跟學術出版一樣在數量上還很少,但是在影響的層面上,遠比自己的學術出版大的多。

其實,這樣的發展也是當初我並未設想的結果。當初出故事書和拍攝民族誌影片,其實完全一場意外。我並非人類學本科出身,大學唸的是圖書館與教育媒體,碩士班唸的是教育科技,退伍後第一份全職工作是在半導體公司的人力資源訓練與發展,每天關心的話題不外乎是公司的晶片良率與股票行情。工作了四年之後,對於自己將來的20年工作生涯都要在這種「科技新貴」式的規律生活中渡過,就感到焦慮不已。

我的人生可不想就這樣過,應該可以更不同。

如此浪漫的念頭,本來以為只有在小說或電影中才看得到,我這個從小就容易輕信別人的Bumbler (有人翻譯成「笨蛋」,有人翻譯成「拙」,用阿美語翻譯,可以被稱為「馬阿霸」。咦,也太巧了,也是馬耶!),也相信唸人類學是件浪漫的選擇。唸了以後,我才真正得承認自己是馬阿霸,人類學界的天書可真多,不論中文或英文,許多文章每個字都認識,連在一起成為句子之後,根本搞不清楚作者在說啥。花了很多時間咀嚼與消化之後,才逐漸理解作者要表達的意思。我花了很多時間在唸書、咀嚼與消化上面,每次都殺死很多腦細胞。有時,甚至想把書給撕了,破口大罵:「真是詐騙集團!」。可我只是想想而已,可不敢把書給撕了,畢竟這些書都是很貴的買,即便作者可能在書中不斷地批評資本主義如何如何,新自由主義經濟如何如何…可是,他們的書真的很貴,尤其是外文的書籍,得來不易。想來想去還是怯諾地繼續苦讀吧。

我一直相信,人在困苦的時候,創造力也是最驚人的。我在臺東的週遭有很多的藝術家朋友,有時候窮到我以為他們吃木頭就可以維生,但最苦的時候,卻也展現出他們最強的創造力量,作品一件一件地被創作出來,那充滿能量與氣力的作品,彷彿一口氣吐出最深沉的苦痛,凝結了最美的時光。唸書讀得如此辛苦,那我也來創作吧。我開始弄了一個自己的部落格,書讀不下去時,或苦思作者到底在說些什麼時,就把自己在書中感受到的,生活中實際經驗到的,不管是想法、情緒或情感,全部倒在一個讀者不知道在哪裡的部落格中,一個交織著各種生命故事的部落格。除了部落格之外,我也拿攝影機到處亂拍,拍久了,就來說故事,利用各種機會放映給大家看。某種程度而言,我也跟臺東地區我的那些藝術家朋友一樣,創作。

沒想到,事情就這樣發生了。出版社找上門,然後,糊裡糊塗地弄成書了。

 

 

我莫名其妙就出了兩本跟自己有關,跟自己日常生活中緊密接觸,也跟我的學術論文有關的一群人,一個生命交織的故事書。

生命就是這樣,轉個彎,經常看到不同的風景。

因此,大眾出版,拍攝民族誌影片成為我在人類學專業之內,可以維繫與非人類學專業社群溝通與聯繫的管道,隨時提醒自己,人類學家也是人,也是在各種社群之內的某個社會人。

可是,問題來了。到底要如何書寫才是所謂的大眾可以看得下去的文類?更精確的提問,到底誰是「大眾」?

我也還沒有很明確的想法,只是我可以確定的是:人類學家是大眾的一份子,一種米養百種人,所以,人類學家也不能只有一種類型的人。人類學由於在知識上與方法上的特性,也應該是多元的。講白話一點,我想像中的大眾人類學至少牽涉到三個層面:

首先,是關於階級與族群的問題。人類學家大概可以跟其他學科的專業人士一樣,在社會上大概可以被分類為「知識份子」,但弔詭的是,人類學家取得知識的來源與方法卻經常不是來自主流社會所界定的知識份子,而是更為廣大的各種階級與族群,而且經常是從雞毛蒜皮的小事中整理、分析與詮釋而來。既然知識來自於各種階級與族群,何以人類學家生產知識的文類或方式卻又是如此的獨厚「知識份子」?人類學家是否有可能在生產知識的時候,對話的對象除了以知識份子或讀書人為主之外,還有更多文類的可能性?因此,我一直相信,人類學知識的生產,在文類上可以有更多的可能性。

其次,接續著上一段的思考,那麼作為大眾裡的人類學家,是否只能被歸類在一種所謂的「人類學家」類型之中?很顯然的,不是。人類學社群的組成也是多元的,包含不同性別,不同階級與不同族群,來自各個不同的領域與背景,這些「不同」,是否能展現在人類學知識的生產上?當異質的人類學家生產出異質的文類,說話的方式多元之後,也擴大了對話的對象。不然,說話與聽話的總是同一批人,那就跟馬阿霸很像囉。

最後,人類學家社群既然由各種不同類型的人類所組成,就理當有各自的社群認同,甚至進一步參與到該社群的日常活動當中。例如,我目前在臺東大學教書,但是也住在論文書寫對象的部落裡頭,也擔任部落中年齡組織我自己階層的副級長,因此,我的身份是多元的,我的社群也是多元的,除了學校與學術上的工作外,還必須負擔年齡組織內部的工作。又例如,我之前曾經參加吉普車隊,車隊中有著各行各業的人,大家組成俱樂部團體,放假一起出遊,遇上災難時則一起參與往災區運送物資的工作等等。這些過程我都參與了,我也才知道原來國內各重要公路都有一道用路人共用的無線電波,這些無線電波對話的內容是語言人類學分析的好材料,我也才有機會見識到第一手的災難現場等等。從公共人類學的角度而言,人類學家在各自認同的社群中各自努力參與及實踐,若有機會能生產出不同族群的人看懂的不同文類,既是大眾人類學,亦是公共人類學。

所以,我的重點是:回到人類學家也是人,也是一種社會人的角度來思考。知識源自於人,那麼生產的過程與生產的知識,就讓它們回到人與社會的層面,讓人類學家不再只能擁有單一質地,在各自的生活中努力活著,偶而,也讓我們看看人類學家作為人的真面目吧。

吁~以上是Futuru亂說話,有錯字,語句不順,一概不負責,請各位朋友自行校正啊。

本文採用 創用CC 姓名標示-非商業性-禁止改作 3.0 台灣版條款 授權。歡迎轉載與引用。

轉載、引用本文請標示網址與作者,如:
蔡政良 「他們都說不可以,我還是會愛著妳」砍掉重練版 : 蛋蛋的大眾出版經驗與對大眾人類學的想像 (引自芭樂人類學 https://guavanthropology.tw/article/3727 )

回應

* 請注意:留言者名字由發表者自取。

1

蔡老師說得很精彩,但從題外話談起,我想提點好奇的疑問。作為念過人類學的台東人,我覺得就算美麗灣真拆了(但以現在的縣府內部派系來看,這機會也越來越渺茫。縣府的建設派終於大獲全勝,接下來應該就是全面進攻了,以外地中產知識分子為基礎的抗議者有底牌擋住嗎?我覺得越來越難了),好山好水還是正在掰掰,因為"好山好水"一直被是種西部人移植到地方的觀點,而不是地方人(或者該說是佔2/3人口的台東漢人)真正的核心價值,反而是一種對現代化(無論是無數功敗垂成的大型建設還是化整為零的微型建設)的饑渴才是這個形塑這社群內部共識的能動性。於是拉回來,當個大眾人類學家,是不是改找個辦法切進來,在其他學科學者和知識分子一片喊打聲中,找到一個角度來看地方人士跟論述菁英之間的微妙落差呢?或許這才是探求地方知識的人類學家能做出的貢獻吧。

2

謝謝回應。

首先,對於美麗灣的案件,我並不認為機會渺茫,這次環評能夠先延下來,就是個初步的成果。此外,您提到「以外地中產知識分子為基礎的抗議者有底牌擋住嗎?我覺得越來越難了),好山好水還是正在掰掰,因為”好山好水”一直被是種西部人移植到地方的觀點,而不是地方人(或者該說是佔2/3人口的台東漢人)真正的核心價值,反而是一種對現代化(無論是無數功敗垂成的大型建設還是化整為零的微型建設)的饑渴才是這個形塑這社群內部共識的能動性。」

這段描述可能有點簡化正反雙方的族群與階級,這之間很複雜的,很難用外地、本地;西部、東部、中產、無產的二元劃分法來切割,這樣的切割方式與美麗灣與台東縣政府、部分縣議員相同,也會模糊了美麗灣開發案的焦點。

長達八年的抵抗,並非是「外地中產階級」所能支持的,這麼長的時間裡,多數還是由臺東本地的一群人堅毅的反抗(這些人都不富有,也很多沒有「固定」工作,很難被列入中產階級的行列),相反地,臺東地區的中產階級,大多數是由軍公教所組成,這些人在抵抗反美麗灣上,還是有所顧忌的。

至於外地人好山好水的想像,臺東地區並非一個封閉的空間,具有臺東人認同的許多青年人,其實離家在外,對於臺東的幼時景象,也是形成一股抵抗的力量。對於童年的記憶,也許是在外地工作時最美好的記憶,例如柯玉棻教授及是一例,我熟識的很多部落青年也是如此。好山好水不只是外地對臺東的想像而已,也是旅外臺東人的共同集體記憶。

再者,您提及「對現代化的飢渴」是臺東人(或許是佔2/3的漢人)的核心價值。我個人認為這並非臺東獨有的現象,而是臺灣整體社會長期以來的現象,只是花東地區的執政當局總是以現代化的落後作為基礎來論述,因為與臺灣其他地區相較,差距愈大,對於現代化的飢渴也就越強。

作為一位人類學家,我認為現代化這玩意兒,有很多可能性,而非一味追求同質化的現代性,有許多的研究都已經指出另類現代性的可能性,在這過程中,是否能即時提出自己的觀點,讓更多人知道?這是一篇我曾經發表過的文章,您可以參考看看,這其實提供一種相對於類似美麗灣案的異質看法,很難,但是還是可以試試看。傳統價值,現代經營:東臺灣部落形態的新微型合作產業及原住民人才培育

最後,就如同我文章中所指出的,人類學家回到她/他的日常生活中,有很多不同的社會身分,而我自己,除了工作是作為一位人類學家外,還有部落裡的年齡組織成員身分,我加入的社會團體,也是從部落出發,從這點來看,至少我周遭的原住民朋友大部分是不喜歡這樣類型的開發案的(例如 都蘭青年談發展:「請融入 不要企圖改變它」)。當然也有支持的人,精確一點說,也不是以現代化的出發點作為支持的基礎,反而是對於反抗這件事情感到灰心,認為「既然不太可能成功抵抗,不如就讓他們營運吧!」這樣一種無奈的心情。我周遭有原住民支持美麗灣開發的聲音居然是這種無奈,這種無奈,又多少與歷史上的漢人拓墾原住民地區或殖民歷史下,所遭受歷史境遇那麼類似呢?不是人人都可以當莫那魯道的。

回到誰是臺東人的問題,那麼,1874年以後才大量進入臺東地區的漢人算嗎?何時可以被化為一條線,從此之後進入臺東的都不是臺東人,之前才算?

我之前本來有提過一個國會計畫,就是旨在探求國家對東海岸的發展論述與在地原住民族人的生計實踐之間的落差為何的問題?可惜,那個計畫案不受評審委員青睞,沒過,哈哈。那我只好盡量花時間相信我相信的,抵抗我應該要去抵抗的了。

3

對於
”再者,您提及「對現代化的飢渴」是臺東人(或許是佔2/3的漢人)的核心價值。我個人認為這並非臺東獨有的現象,而是臺灣整體社會長期以來的現象,只是花東地區的執政當局總是以現代化的落後作為基礎來論述,因為與臺灣其他地區相較,差距愈大,對於現代化的飢渴也就越強。”
個人觀察倒也不只臺灣獨有現象,比較像是全球”政府”的現象,曾去過的峇里島、泰國、印度等國家,當地居民多數對於破壞性現代化的開發抱持無奈與不滿,卻無法抗衡!只因為”政府”似乎自以為的代表”絕大多數人”的意見,而政府與財團壟斷的媒體也刻意抺滅當地族群、文化、地理特性、生態等資訊對外散佈,而開發之後對當地居民卻只造成遺憾和無奈,由於無法跟上所謂的「現代化」,少數人仍維持開發前的生活觀念及形態,進而一步步被迫向外圍移居。
究竟”政府”代表多少”大多數人”?尤其在這個人民對政府的不滿居”大多數”的時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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