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ales from the field(上集)
考古學家的田野前後,其實被各種的tales給環繞。形塑了她對發掘計畫的想像和準備
收到退休老教授的通知,過去五年來她研究的重要遺址附近出現了精采的東西,當地人發出訊息請求協助。那是一塊寶地,老教授引誘她說,有精美的陶器出現,似乎還會有住屋遺留,又在你現在研究的遺址附近,出土的材料將來可以做對比。最近情勢緊張,其他考古學家一時之間無法抽身抵達,所以如果你的船隻就在附近,又沒有別的事情攪擾,趕快去攻佔地盤吧!
一番話說的她心很癢,海盜船的船長啊,人家已經把金銀島的地圖雙手奉上,還猶豫什麼,還不趕緊動身嗎? 「上了賊船就要做個勇幹的海盜!」趁著其他人無法抽身的時候,先到先贏啊!你甘心一輩子等別人出完田野才把東西交給你整理嗎? 一個精采的遺址就是一連串精采的故事,正等著你去解讀啊! 這是會在研究史上留名千古的機會啊,還等什麼呢?
學術界裡的現實就是,好好的、仔細的挖一個遺址,就可以精采的做上十年八年的長期研究,吸引一大堆合作計畫,成為研究重鎮。不然,就只能一直划著獨木舟巡弋,等著下一次的機會。年輕的時候不跑,難道要等到體力更差的時候,才要去忍受風沙日曬整天只喝椰子汁過日子?
"But, What if I failed?"
她止不住心裡的質疑自己能力的聲音。可以找個有經驗的前輩跟著她一起去嗎? 她可不想弄巧成拙,到時候是因為毀了這大好遺址而遺臭千年。她可以帶著年輕的航海長他們去嗎? 國家不讓她帶助理出國的時候,這多出來的經費要從哪裡找? 她真的認識這些助理夠深,知道他們的底細,可以在外照顧他們的需要,應付突發狀況嗎? 萬一出了事情,她要怎麼跟別人的父母交代,為什麼好好的一個孩子被搞丟在太平洋裡? 生活在小島上的孤獨,出田野的疲憊辛苦,日復一日在無聊死板之中伴隨著對於未知狀況的興奮緊張;划獨木舟在洋面上航行,在月光下靠著白色的浪頭躲避著海底的暗礁;對付瘧疾,痢疾;應付與當地人相處的不習慣與複雜的政治情勢,還要照料一整個發掘團隊的生活所需,交通運送儲藏補給,這一切的事情她擺得平嗎?
她心慌,又討厭自己的膽怯。沒道理別的船長做得到她做不到。十四歲時的PK已經自己獨立完成發掘工作了,她也認識一大堆二十幾歲已經自己執行計畫、孤身入山林的人,她在怕什麼? 不入虎山焉得虎子,她想。但也沒道理憑她一個沒啥經驗的年輕船長就可以輕易擺平這一屁股亂七八糟的事。黑雲密佈,淺礁急流四面環繞之地,她能硬闖嗎? 聰明人會怎麼計算呢? 愚勇只能成就蠢事。是英雄就要能分辨時勢。Be real. Get real.
她得先找齊當地資訊,細讀地圖和前人手稿,派出斥候去當地刺探 一下軍情,打點大軍的駐地後勤補給。至少要能找到四艘來自不同領域的船艦會齊了一起去探查新方位,測量海圖,想辦法辨識出暗礁惡流,找到適合取水和落腳的地方。就算湊足了經費,還有一大堆的文書工作。領到執照之後,總不能做個光桿司令一個人隻身去那裡吧? 看來她得找對當地熟悉的退休老教授引介,最好加上一個經驗充足的夥伴,可以在發掘的時候指揮一切。最好她可以找到幾個認真做研究的助理,能盡心盡責的把事情做好,又能吃苦耐勞適應陌生的環境。兩個考古學家加上四五個助理或是發掘老手,再加上十個當地工人,三個星期內可以做完多少事? 挖出來的物件要如何整理清點,安全的通過有潔癖的澳洲海關運送回研究室? 她可是聽過一大堆在田野裡不幸因為有人抽煙而發生火災,若不是把資料燒光、就是所有人得要從頭整理起標本標號的慘劇。還有,各自出不同份量的經費時,將來的研究成果要怎麼分配才算公平?
到底別的船長是用什麼方法來處理這些事情的呢?
送給還沒啟程的晚輩的Tales : 普同現象
首先是,出田野之前的資料蒐集,一定要有充足的準備,絕對要「問對」重要的問題,聽懂對方話裡話外暗藏的隱喻。如果要坐船出海,在有大白鯊出沒的地方航行,就一定要弄清楚,到底要怎樣做才不會被鯊魚吃掉。有一次沙漠黑獅坐船要經過深海到另一個小島去,在獨木舟上看著6公尺長的大白鯊、露出背鰭從小船旁邊耀武揚威地穿梭。他忐忑不安的問嚮導,當地是否發生過「鯊魚攻擊人」或是「出海被鲨魚吃掉的意外」,獲得的答案都是否定的。等到他換個方式再問,「最近是否曾經有人被鯊魚吃掉」,才得到正面的回應。因為在當地人的觀念中,除非是有人下咒,命令鯊魚去攻擊人,鯊魚是不會主動攻擊人的。所以只會有「意料之中的咒語成功事件」--跟你的左右鄰舍處不來,才是造成一個人被鯊魚吃掉的主因。在陌生的田野地,打好人際關係,真的是掌握一個人的生死啊!
講到人際關係,沙漠黑獅強調,要做好研究,就一定要收年輕體健的研究生,也要說好說歹把指導教授帶去出田野。這樣到了田野地,就算是沼澤裡有6公尺長的鱷魚,草原上有劇毒的黑蛇出沒,也可以派研究生先去探路,引開毒蛇猛獸;要是碰到以長矛弓箭迎客的部落,就可以請年長的指導教授打頭陣。再怎麼說,獨木舟上多雙手幫著划船總是快一些啊! 存活下來的才是贏家!
即使人際關係打的好,也難免不會出現問題。頌德的考古隊跟當地人相處的太過友好,以致於當約好來接載他們回到大島去的船隻抵達港口時,全村的人都幫著隱瞞無線電通話的訊息,為要留住考古隊當晚可以跟他們一起開慶功宴,吃喝暢快。頌德心下不安,半夜花上四十分鐘把兩個小時才該走完的路跑完,才發現船早就到了,船長氣得想拔槍殺他。第二天一早八點鐘船要離港,考古隊的二十幾箱的標本還沒有搬去港口,所有村中的男子全已醉倒。可憐的頌德趕回村裡,匆忙叫醒所有該上船的團員,急忙打包。「到哪裡都是婦女最為可靠!」頌德真誠地讚美著當地村裡的婦女們,她們清晨四點起身,幫著考古隊背著重物趕到港口去…
在船上他們就先以無線電聯絡港口人員,幫忙找計程車把標本送到機場去,這樣他們才有可能準時離開大島,再轉機接回首都,然後回到自己的國家去。哪知道大島上的計程車竟然跑到一半沒有汽油了,司機得走上10公里的路去買汽油,再回來接他們。「幸好我們跟航空公司的人交情不錯,說好說歹的讓飛機等了我們半個小時…我心臟病都要嚇出來了。」
這也可以充分說明為什麼太平洋考古學家的數量如此稀少。畢竟在當研究生的階段就能逃過大海的無常,熬過瘧疾、痢疾,和像異形一樣寄生在皮膚底下吃人肉維生的小蠅子的攻擊,被老師派出去打頭陣也懂得如何躲過毒蛇猛獸的喫咬,又有能耐能在斷了補給的小島上自立更生,在這樣艱困的條件下還能找到足夠寫成論文的資料,這種真正的好手確實是不多見的。
在外地蒐集當地資訊:「沒有意外才是意外呢!」
警告:「當你安排索羅門群島機位和旅館時,需要極大的耐性和超高的變通性來瞄準這個浮動目標。航空公司可以隨時變動行程時間,在極短的時間內告知變動,甚至飛走了也還沒來得及通知旅客班機改了時間。When in doubt hope for the best, plan for the worse, and have another beer.」________牧羊人教授
老教授口中的金銀島位於索羅門群島東南,小小的島上西北角有個飛機場,飛機場旁邊是人口數為538人的Lata 港口市鎮。市鎮裡有一間銀行(不一定有現金可供兌換旅支),一間旅館,一棟國家公務宿舍。但是沒有任何聯絡電話,傳真或是電郵信箱,只能透過當地人去預訂房間。也不會有地方可以使用信用卡。問有經驗的老師,他1978年左右去過那邊。1980年代還去了更為偏遠的 T島。他在Google Earth衛星地圖上指給她看當時他住的村落, Lata 港口對面的港灣則是伐木公司所在地,現在不知道公司倒閉了沒有。當年他在Lata 港口等著船班回到首都去的那幾個星期,整個島上只有一輛會動的吉普車,一輛推土機。而他住在距離Lata 港口走路約兩個小時的內港村落裡。
老師說,「國家公務宿舍是1971年蓋好的,1978年我去的時候,就已經年久失修了。英國人一走,整個索羅門群島的基礎建設就全部完蛋了。你現在去,那棟房子大概全是漏洞了吧!」
從衛星地圖上看起來,除了機場附近,島上沒有公路,恐怕只有穿梭在熱帶森林的小徑,到哪裡應該都是以坐船為主。要調查的地點在島的東南邊,衛星地圖上看起來那邊也還有個小小的村莊,大概將來發掘的時候就會住在那邊吧。她想‧‧‧
「我記得獨立的那天,大夥兒都喝的醉醺醺的。車子的主人說,『半夜兩點了,你又喝醉了,我開車送你回去!』但他也喝醉了,而且摸來摸去找不到車鑰匙!所以他就很阿莎力的說,『開我的推土機吧!』你可以想見,深夜兩點,他開著推土機轟隆隆的穿過岐嶇不平的林地去我借住的村落,而我得一路站在駕駛座的後面死命的抓住椅背免得被摔出去。推土機的頭燈照在幽暗的樹林裡,像個大怪獸似的。等我們大搖大擺的晃進了村落,所有人都被我們吵醒了,躲在門窗後面看這兩個瘋子!」 老師大笑著回憶起當年做過的蠢事。
「要記得,抗生素一定要帶去,瘧疾藥一定要吃。島上沒有醫院也沒也任何診所,所以你一定要小心不要刮傷自己。DY就是在那邊穿著短褲走溪的時候刮傷了膝蓋,結果一個星期內就感染發炎,到後來連骨頭都看得見了,高燒不退,完全不認得人了。我們也無法把他弄出島去,因為一個月只有一班運輸船,飛機只要是氣候不好或是島上儲備的汽油不夠就不會飛過來。結果是當地的酋長用椰子油浸著傳統的草藥反覆塗抹YD的胸部,運用他的mana驅走病魔,才讓他退了燒。所以後來DY是好不容易坐著飛機、半躺著被送出去的。
紐西蘭老教授自己的經驗也好不到哪裡去。據說他奮勇向叢林挑戰,拿著開山刀刷刷刷向著含有劇毒的樹木直砍,他身邊的植物學家竟然袖手旁觀。結果他身上濺到汁液的地方全部起疱潰爛,也是發著高燒被送出去的‧‧‧」Mental Note: 面對不熟悉的事物,絕對不要逞強!
然後老師大笑著說,「我則因為船員要先把整個島上慶祝獨立的啤酒喝光才要開船,整整晚了2個星期才能離開。全因為運輸船是台灣的老舊廢棄沉船修好了再上路的舊船,那批船員喝酒喝過頭了,忘記船需要整夜持續抽水的。不知道誰喝醉了踢斷了抽水機的電線,結果第二天起來一看,船已經半沉了! 兩呎多深的水,又得從北邊的大島再派另外一艘船來營救‧‧‧」
「坐飛機進去也要很小心。他們的飛機是四人座的。你出了首都之後一路向南,會有個地點叫做『the point of no return』。一旦飛出那段距離,無論發生什麼事都無法回頭安全降落的。因為一旦過了Santa Ana,接下來是400公里的海域,才會到達Lata。而且駕駛是聽音辨位,要一直保持機頭朝向呾呾音最響亮的方向,才可以抵達目的地。沒有雷達也沒有航向系統,所以如果目的地因為天氣多雲下雨視線不清,就很容易撞山出意外。」
老師笑嘻嘻的說,「嗯,你要去的地方真的是世界的盡頭。現在的狀況恐怕比當時還糟糕。」當年他跟紐西蘭的老教授一起去的時候要划4個小時的獨木舟才到得了要調查的地點,結果因為資訊錯誤沒找著,只順帶釣了一條大魚回家,跟老教授互相取笑多年。現在他也是笑嘻嘻的跟她說,「划船轉過島嶼東北角的時候風浪很大,很驚險,記得要帶上救生衣。不過那倒真是個釣魚的好地方。」拍拍她的肩,最後再加上一句,「很高興現在要去那裡的是你不是我!」
送給正在進行可行性調查的考古學家的tales: 萬事皆足以使你憂心喪膽
可行性調查基本上是跟不同的人談話。對方會問考古團隊要去那裡做什麼,考古團隊則想盡辦法不要讓當地人以為他們是待宰的肥羊。
當地人大多會有點疑惑,覺得考古隊應當是來找寶藏的。因為最近有些法國退休軍官曾經跟著索羅門群島國家博物館資深考古工作人員JK到過Santa Cruz南邊的島嶼附近,去找La Pourough 的沉船地點。但是他們並沒有告訴當地人他們在做些什麼,所以當地人認為法國人來找沉船寶藏,然後偷偷拿走賣錢了,沒有給當地人任何補償。牧羊人教授解釋說,考古隊真的只是出於對歷史的興趣,要解決三千多年前誰最先到達Santa Cruz的爭議,所以想要在退休老教授所發掘的地點再次重新發掘找到碳十四的標本,然後對其他新發現的遺址進行紀錄跟研究。這次考古隊只是先來跟當地人談談,取得同意書而已,如此而已,並沒有別的企圖。' mifala sitori no mo ya, jus toktok long pipo long Santa Cruz dis taem' (We just chat, just talk to the people of Santa Cruz this time) . 然後請對方列出了可能可以幫助考古隊找到地主的人員名單: 共四個村落、各有兩到三個名字,大部分是當地的長老或是退休的政府官員,有些還有電話號碼。接下來就是喝啤酒、吃飯、抽菸、等電話。
既然要殺時間,她就決定先跟在當地工作近二十年的牧羊人教授先做些深度訪談,盡可能的了解會有哪些突發狀況產生,到時候她該要如何因應。首先她想要知道,以一個未婚女性學者的身分進入當地社會,做哪些事會觸犯禁忌? 有哪些是她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碰、非禮勿問的? 比如說,男人集會說話時女人可不可以在場,或者是會議當中女性的意見是否必須透過年長的男性去代言? 女性穿長褲或是未過膝的裙子是否會冒犯當地人?
考古學家其實很討厭碰觸到當地人的禁忌,因為那只會延長田野時間,把所有的事情搞得更為複雜。在發掘時最容易碰觸到禁忌問題的,首推人骨遺留。看來這裡的法規並沒有嚴格限制處理方式。索羅門群島西部的人通常在自家附近會有擺放自家祖先頭骨跟長骨,所以當地人不會對這種事情有什麼忌諱。如果這些遺留又不是他們所知道的祖先,那就根本不會在乎考古學家要怎麼去做研究。但是如果這是祖先的遺骨,那可能就必須快快停工,重新進行儀式再次埋葬,然後考古隊必須換地方挖。在東部則沒有這種在自家附近擺放自家祖先頭骨跟長骨的習俗,所以一切還在未知之數。但即使當地人不反對開挖或是紀錄,萬一真的出現了人骨遺留,考古隊也還是會先回埋,盡量不去擾動那塊地,之後再去找體質人類學家來專門處理整個遺骸的開挖流程。
所以說,牧羊人教授深深的嘆了口氣,最麻煩的其實是取得發掘所需要的土地使用權。
因為當地的土地所有權不是白紙黑字寫得清楚的。土地屬於部族,不同的家族支派都有可能可以對所有權提出異議。在經濟活動較為繁盛的地區,考古學家帶去的薪資有限,比較不會引起部落間的衝突,因為人們比較不在乎這些小錢,反正不替考古學家工作也無所謂。尤其是經濟活動大多被酋長所掌控的地區,酋長的權威還在,所以一旦跟酋長說好了,大概就沒有問題。但是要是去了酋長本身就沒有掌握經濟活動要脈的地區,或是去了現金收入極其有限、根本沒有工作機會的地方,考古學家帶去的薪資就變成嚴重衝擊當地資源分布系統的禍源。錙銖必較,所以任何人找得到任何藉口都會出現在不同的時間點上,來清算考古學家的口袋。利用口傳歷史來確定的土地所有權和使用權,其模糊的界定恰恰就正是當地人可以用來隨時改變既定討價還價結果的理由。跟一個人討論好的價錢,會因為他實際上並未擁有絕大部份的所有權而被第二個人推翻,然後會有第三個人在幾星期後出現在坑口,告訴你他才是真正的地主。
「所以我通常不付土地使用權的費用,而是跟當地居民談好,我付錢請地主團體選出五個人來幫我工作,我付薪水給他們。至於薪資他們要如何處理,那就是他們自己彼此間要去擺平的事。我也可以出錢捐給當地的學校,讓所有的人都得到幫助。如果隔壁部落也來吵著說有土地所有權,我會跟原本的地主說清楚,如果他也承認對方有權,那他就得讓出幾個名額的工作給對方,而我付錢給兩個村落來替我工作的人。如果原本的地主不承認對方有權,那我也不能直接雇用隔壁部落的人,因為我要是那樣做了就表示我插手承認了對方的土地所有權,這是違背索羅門群島的法律的。我只能停工,放棄發掘,直等到他們解決爭議之後再說。」
即使已經這樣小心,意外還是會發生。「最倒楣的一次是兩個警察不由分說就把我逮捕,罪名是侵佔土地,因為他們的姑姑覺得自己拿到的補償費不夠多。即使我提出錄影及照片證據說當時她在場參予了討論、也已經在同意書上簽了名也沒有用,他們還是把我關在看守所裡。對我來說,跟當地的長老談的很順利,他們也很快就同意事情該怎麼做,需要動用多少人工,合理的價錢為何。誰知道半途會殺出這麼一位程咬金來? 然而我事後再想想,在這種完全沒有工作機會的窮困地方,當地人盡其所能的要把你的所有變成他們的所有,也吃定你在當地孤立無援,我也真夠倒楣的。」還好警察知道自己理虧,沒幾天就把他放出來了。但是他的田野就此中斷,事隔一整年都無法回去,即使當地人再度熱情邀約、說盡好話、給了許多的承諾,也無法打動他的心,因為他無法確定到底土地權紛爭擺平了沒。
「去過M島嗎?」「有啊,我到那邊去找Santa Cruz的燧石來源,結果M島一整個海灘遍滿了燧石,還有間教堂牆壁全是燧石做成的。」怎麼沒想過在那邊做研究? 「據說他們比其他島的人更加愛跟考古學家討價還價,很多人都會跟你說他們有權利得到補償,而要我們去弄清楚其中錯綜複雜的人際關係實在是太難了。要記住現在邀請你去的人很可能並沒有什麼立場在當地保護你不受其他人的挑戰。」
當地工人的薪資大概是五十塊一天,但考古隊不提供他們的吃住補助。通常房子的主人也會推薦幾位村中的婦女幫忙張羅考古隊的食物,洗衣,清掃。這些小錢也是村中的進項,不無幫助,所以也是件重要的討價還價事項。不是在乎錢數或人數而是要雇用到當地人跟她們都認為是『對的人手』。
然而當地人彼此間的關係錯綜複雜,遠超乎考古學家的想像。該付錢給哪個家族的哪位長老? 該僱用哪些人? 要如何找出最有權威的人? 如何評斷他是否真的可以號令部族? 誰是你第一個需要去談的對象? 跟他談完之後村人對你的印象會變成什麼樣子?「有一次我去的地方是位老人家帶我們去看的,之後我們就在那裡進行發掘。但是村子裡有位太太很討厭那位老人家,所以她就叫她的兒子站在珊瑚礁的崖頂上,一整個星期不斷地向我們丟石頭,想要砸死我們。」
岩畫學姊說,要克服田野中面對未知困難的恐懼,最佳辦法就是跟著大夥兒一起喝酒,然後壯著膽,像個真正的波里尼西亞人一樣說,「反正沒資源沒能力去改變什 麼,就將一切交給上天,隨它去吧!Go with the flow, and everything will be alright!」 當然啦,要能夠這樣做的先決條件是你有辦法讓自己一直浮在水面上。
唉…..救生衣和可以趕走鯊魚的電棒可不可以算是田野裝備? 還需要隨身攜帶太陽能充電板,充氣艇,瑞士刀,發光冷棒,蠟燭,蚊帳,童軍繩,魚鉤,牛肉乾,泡麵,蛙鏡,防水相機,衛星電話,GPS‧‧‧
一邊列出採購清單一邊止不住地驚慌:她做得到嗎? 現在才開始學換氣,還來得及嗎? 她倒底是哪根筋不對勁,為了啥要去冒這個險啊??!!
(在這些tales洗禮之後,這趟調查真的能成行?又出現了什麼樣的tales?本週三請看下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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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ptain Scar-Little Tales from the field(上集) (引自芭樂人類學 https://guavanthropology.tw/article/127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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