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相滲透的力量
2009 美國人類學會年度會議的感想
剛從費城回來, 想分享一下我參與今年美國人類學會年度會議的感想. 今年會議的題目是: The End/s of Anthropology, 意思是: 人類學的結束/人類學的目標. 在那麼大的會議場上, 幾千人匆忙地來來去去, 四天一直聽演講, 逛書展, 跟老同學們集合,老實說,很難感受到人類學有”結束”的危機. 不過, 聽一些panel後, 也可以看得出來人類學21世紀的狀況與目標的轉變.
聽說今年的會議比較小, 年度會議在Philadelphia市總是比較少人參加(因為Philadelphia比較不吸引人嗎?). 不過, 800多個panel對我來說還算蠻豐富的. 確實, 今年人類學的明星來的很少, 連列在program裡面都沒有著名的學者出現. 可是這樣也好, 可以看得更清楚年輕人類學者在研究什麼. 看了今年program裡面的keyword index, 人類學傳統題目還保有他們的地位 – 宗教, 種族, 教育, 民族誌, 性別, 原住民, 等議題的panel很多. 任同問題(Identity)有最多, 34個panel. 今年有趣的是, 關於全球化, 移民(immigration), 離散(diaspora)議題的panel也很多; 跟國家經濟政治有關的議題 – 公民權, 新自由主義, 等題目也很多. 另外, 有一些題目在美國人類學界現在很紅, 可是在台灣還是很少人類學者在研究 – 譬如戰爭, 難民, 與國家機器的暴力(其實, 這樣的題目在台灣人類學比較少見到, 應該算是我們的幸福,不過或許也表示台灣人類學的範圍還不夠廣泛). 其他還包括科技, 新媒體, 法律, 流行文化, 全球暖化, 等.
在很多演講跟對話裡面, 大家都在提人類學科目前面對的重要問題. 一個是學術界的問題, 就是, 為了面對現代最明顯, 最具急迫性(urgent)的議題, 人類學一直從其他學科(歷史, 文學, 媒體學, 哲學, 文化研究, 表演研究, 等)吸收了新的理論與方法論; 同時, 那些學科也從人類學吸收了人類學的理論與民族誌研究方法. 在這種情況中, 人類學還有什麼特色, 還有什麼特別insight能提供? 另外一個問題是, 我們的研究對象越來越流動, 越來越全球化, 我們要怎麼調整我們的研究與分析方法?
我跟朋友Jane Goodman (Indiana University Department of Culture and Communication)所組織的panel 剛好討論到這兩個問題. 我們的題目是”當我們跟我們的研究對象讀同一套理論.” 這個idea源起於我們越來越普遍的田野經驗––––我們常常碰到受訪者用”(西方)人類學理論”來分析他們自己的文化與實踐. 譬如說, Jane 跟一個阿爾及利亞(Algeria)的實驗劇場做田野. 他們每幾個月讀一個戲劇理論家. 我採訪一個台灣設計師的時候, 他用Baudrillard的後現代論來解釋台灣的經濟轉變. Michelle Bigenho跟Bolivia的音樂老師談話, 他們提到Gregory Bateson 與Steven Feld的”schismogenesis”概念來說明他們新民俗音樂的實踐. 我們探討, 不同的宗教背景怎麼影響到非西方人對”西方理論”的詮釋; 社會、美學理論的殖民或去殖民的功能; 新媒體科技怎麼影響到年輕人的社會理論閱讀, 等.
可能有人會說, 我們panel人的研究對象都是知識分子, 所以那個議題屬於一種特殊的研究. 可是我想, 這個是人類學的基本問題––––反正, reflexivity是人性, 田野就是一種對話. “我們的理論”跟”他們的理論”原來就沒有那麼容易分開. 我們做採訪的時候, 我們在引起受訪者對自己文化的分析, 同時, 受訪者從我們的問題聽得出來我們自己的分析範疇. 可能在殖民情況中,人類學家比較容易忽略這個問題. 可是現在, 我們共同面對的問題(新自由主義的政治經濟, 全球暖化, 科技的快速轉變, 等)越來越多, 人類學必須往真正的合作方向走 (collaboration也是今年會議中的熱門keyword!). 我在會議中聽到很多發表者和對話人用不同的辦法來探討人類學與其他學科的關係. 譬如, 我聽了一個很棒的panel探討語言人類學怎麼能補充媒體研究理論. 也聽到年輕人類學者談到他們跟受訪者的理論討論與合作實踐.
發現你的受訪者讀的書跟你讀的書一樣, 其實是一個蠻令人感到謙虛(Humble)的經驗. 當”我們的理論”跟”他們的理論”更接近, 研究者跟被研究的人都用同一套理論來分析同一個文化現象的時候, 人類學還有什麼獨特的貢獻? 我們”外人”的角度, 對當地人來說, 是有意思的嗎? 聽了很多年輕人類學著的發表後, 我相信, 人類學的特色––––民族誌的研究方式及文化比較(cross-cultural comparison)的分析方法, 仍然還具有很重要的潛能. 在21世紀的今天, 這些都是我們完全不能take for granted的問題. 我從今年的人類學會議所得到的訊息是: 人類學與其他學科、研究者與研究對象等的互相滲透(interdependence)就是我們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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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黛蕊 互相滲透的力量:2009 美國人類學會年度會議的感想 (引自芭樂人類學 https://guavanthropology.tw/article/2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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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12.18三位藝術家馬浪.阿雄、娥冷、哈娜.葛琉(左至右)在東華大學展演了一個非常具意義的行動藝術.........從荷、清明、日、國民政府「據台」以來,殖民者以高姿態的身分進入部落研究、掠奪、同化改革...,讓原住民族的身分處於無法發聲的被研究者,直至今天,仍有很多人甚至是研究者,以過去建構的框架來型塑所謂的原住民,甚而告訴族人什麼是原住民,原住民該是什麼樣子.................................
謝謝您們,向您們致敬,原運又開啟一個新頁了))
原運的下個階段---學術界??? 開始抖了...
Michelle Bigenho! 我之前的comp exam有讀到她寫的sounding authenticity!
原先我看到Teri的panel標題是:當我們的受訪者跟我們讀同樣的書...所以我以為你們要談論的是,當我們和報導人都一起讀漫畫的這類狀況...(那就再古典也不過了不是嗎?)
然而這種狀況是當研究者與研究偕同對象都對於理論發生興趣。一種情況如同前面所提,報導人會以所閱讀的理論來反問人類學的看法或者意圖,另一種情況,則是當報導人是學術社群(或者專精團體,如經典,科學,等等),專精於人類學家並不熟悉的論述。這兩種模式所形成的知識滲透並不相同,也形成不同的反身性議題。當報導人與人類學家討論人類學以為放在後台的理論,會在前台的知識生產形成一種交錯。不過在這些理論話語的交換之外,其他被當作「非理論」的話語,難道不是發揮同樣或更大的力量嗎?報導人閱讀理論對人類學者所引發的質問,到底是對於「認識」的互為主體性產生質疑,還是對「書寫」的互為主體性產生質疑?這個問題很有趣,值得花很多力氣想一想...(意思是現在還沒想清楚)。
相互滲透,或說「互為主體性」(intersubjectivity)
從前就是人類學知識建構的特色了,只不過以前和田野裡的人相互滲透的不是Foucault的理論閱讀而是啃芭樂的方式。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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