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陀成道地的誕生與再現
菩提伽耶(Bodhgaya)位於恆河中部流域,屬於683印度比哈省(Bihar)伽耶市(Gaya),近郊是佛陀悟道之處,因此以之為名。Bodhgaya在梵文中的意思,Bodh是覺悟,gaya是當地的地名。和釋伽牟尼佛出生在尼泊爾境內的Lumbini、轉法輪的印度Sārnāth 和涅槃的所在Kushinaga是佛教四大聖地之一。根據佛教經典記載,佛陀為了悟道而苦行了6年,但並沒有因此而得到生死解脫去除苦因,於是接受了牧牛女乳糜(加了牛奶的米粥)的供養,而後來到伽耶山的一顆菩提樹下,發願不證正覺,不離此座。經過七七四十九天的苦思,終悟得正道,破除一切執著斷盡煩惱。佛陀悟道所作的位置,被稱為「金剛座」,成為佛教徒的「世界中心」(center of the world),其地位就如同中古的歐洲天主教的耶路撒冷和伊斯蘭教的麥加一樣,是佛教的主要聖地之一。
到了公元前三世紀,篤信佛教的阿育王在當地首先建立了Mahabodhi Temple(大菩提寺,或稱大正覺塔),高度達52公尺,共有九層,是印度現存最早的磚造佛教寺院,中國古代高僧法顯和玄奘先後記載了菩提伽耶的歷史。但這個佛教聖地,在13世紀初因為阿富汗的伊斯蘭教軍團橫掃印度中北部,並對其他宗教進行徹底性的毀壞,為了不讓菩提伽耶這塊聖地遭受蹂躪,當地的佛教徒就合力將整片聖地用土掩埋成一座小山丘,大菩提寺從此埋沒在蒼茫大地之下。其實,菩提伽耶附近的伽耶地區自古以來就是印度教徒的聖地之一,佛教興起之後,由於此地是佛陀悟道的所在而成為佛教徒的聖地,而在13世紀之後的六百年當中,佛教的一切從菩提伽耶地表上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當地印度教的Giri支派所興建的寺廟建築,也一直都有印度教徒過來朝聖。直到六百多年之後,於1818年印度被英國殖民統治時期,Alexander Cunningham根據玄奘之《大唐西域記》及其他留下來的史料,從1880年開始率領考古隊挖掘大菩提寺並加以復元。印度政府獨立之後,又陸續整修才有了今日的面貌,而在2002年被聯合國指定為世界文化遺產。
今日進入這座重見天日的佛塔,必須往下40個階梯,這是當年的地平線,而四周高起的丘地,就是當年的信徒們,不知道多少男女老少,擔了多少趟的土,將這片聖地和壯麗的佛塔,一寸一寸地用塵土覆蓋,想像在數百年前,這群驚慌恐懼的佛教徒,下了多大的決心,做出這種將整片聖地掩埋起來的行動,而親手將最尊敬的聖物覆以塵土,並共同保守秘密,想必是悲痛絕望至極,人間大悲莫過於此。雖然相隔了數百年的時空,現在整個聖地的地貌又能復原重現,實在令人動容。菩提伽耶的現狀,並非西元前三世紀的景象,而是13世紀時佛教徒護教的共作,寺廟建築被復原,挖出來的土就往佛寺四週堆高,護教的歷史因此一併被保留到當代。
印度佛教聖地的西藏化
雖然佛教起源於印度,但是到了13世紀伊斯蘭教入侵之後,由於佛寺被破壞,僧團被殲滅,據說當時世界最大的佛教大學那爛陀大學的圖書館藏書,就被大火燒了三個月才燒盡,印度佛教從此在印度本土式微而滅絕。但是印度佛教的傳統卻在西藏被完整地保留下來,1956年已經從英國殖民統治獨立之後的印度政府,特別在菩提伽耶舉行佛滅後2500年佛陀誕生大典時,特別邀請西藏的兩大宗教領袖,達賴喇嘛和班禪喇嘛到訪,並帶來西藏的大藏經送給大菩提寺保存。當時的西藏正被中國共產黨逐步控制,達賴喇嘛此行甚至考慮留在印度,但並未成功。但是三年後,達賴喇嘛越過喜馬拉雅山到印度尋求政治庇護,之後數萬名藏人隨之來到印度,建立了流亡社會,而對於篤信佛教的藏人而言,印度不只是尋求政治庇護之地,也是佛教的聖地所在。隨著藏人流亡印度之後,在南印度重建格魯派三大寺,延續佛教經院的教育,達賴喇嘛以及其他高僧到世界各地弘揚佛法與慈悲的精神,而使得印度佛教的傳統,從西藏又回到了印度得以延續,並開始往世界各地散播。
雖然印度本土佛教已經消失,但佛陀成道的金剛座,卻因為藏人的流亡而成為世界各地佛教徒朝聖的景點。因此,來自於世界各地的佛教徒來此朝聖,繞塔的人群形成層層的人流漩渦,絡繹不絕,且全部繞著順時鐘的方向。我記得我抵達當地是傍晚黃昏之際,原想慢步繞塔靜思,但見到層層的人牆而卻步,於是決定在次日凌晨4:30分開放的時間前往,結果還是一樣。而這些繞塔的人群當中,雖然有世界各地的佛教徒,但有更多是在附近做生意,或特地從印度各地來朝聖的流亡藏人或喇嘛。而每年的冬季,是當地的乾季,藏傳佛教的四大教派在此定期舉行法會,喇賴喇嘛在1959年流亡印度之後,也經常在此地講經,甚至舉辦盛大的法會,尤其是動員數十萬人的時輪金剛灌頂法會,五十多年來在印度境內舉辦一共21次當中,就有5次是在菩提伽耶舉行。由於藏人在印度散居在不同的聚居點,且大多是遠離城市的偏遠地區,就像是在印度人海中的孤島。透過聖地的法會,讓流亡藏人得以共聚一地。而宗教的精神領袖並以此傳播教法,凝聚族群認同(請見印度西藏地圖第四張)。
於是在朝聖的旺季或法會期間,菩提伽耶被轉換成西藏的佛教城鎮,來朝聖的藏人兌換一大把的印度一盧比的零錢,布施給聚集乞討的印度人,他們此時的身分不是在印度寄人籬下的流亡者,而是回到佛陀世尊覺悟之處的佛教徒。在大菩提寺附近,季節性地搭建了一條藏式飲食街,每間餐館都是一頂帳棚,餐館的名稱都與西藏宗教文化或地名有關。當時我們找到一家名為Amdo餐館吃飯,由帳棚搭建起來的,旁邊砌有矮土牆,也是座椅,裡面的顧客清一色的藏人,特別的是電視上放的影片雖是中國的功夫片卻是藏語配音,這裡當然提供傳統的西藏食物,而在這種氛圍中,我不覺得自己是在印度而是在西藏的一個旅人。我相信,來到此地的藏人更是有同樣的感受。而這些充滿著西藏族裔地景的街道,加上販賣手工藝品,念珠、法器等攤位,每年這裡的營業時間只有三個半月,一旦朝聖季節結束,大家又回到各自的聚居點,季節性族裔地景,如夢幻泡影般地出現與消失。
知名的西藏研究學者Toni Huber 在其著作 “The Holy Land Reborn: Pilgrimage and the Tibetan Reinvention of Buddhist India” 指出,印度的佛教聖地有著誕生與再生的過程,藏人流亡之後將印度納入其宗教的範疇與神聖的地理學,成為流亡社會發展的文化資源,於是佛教聖地的數目與定義,隨著藏傳佛教在印度的重建,而有了新的發展與意義。而透過宗教的連結,也定義了當前西藏和印度的文化關係,十四世的達賴喇嘛在他的自傳《我的土地、我的人民》提到:「每個西藏人都渴望有一天能到去印度朝聖。對我們而言,印度一直就是聖地:是佛教文化創始人的出生地;也是數百年前,印度聖者和先哲帶給我們的智慧之源。西藏和印度的宗教、社會發展不同,但西藏仍是印度文明之子。」不同的是,過去印度只是想像且遙不可及的聖地,流亡之後,朝聖成為尋常,也可以成為流亡中例行生活中的日常一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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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美玲 印度的西藏地圖第八張:菩提伽耶(Bodhgaya) (引自芭樂人類學 https://guavanthropology.tw/article/628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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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老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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