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氣球女孩的土耳其歷險記(上)
熱氣球女孩的日記 四月二日
親愛的諾多,我剛剛收到來信,W博士通知我,我們已經獲得中東科技大學寄來的邀請,我們要去土耳其了!我內心無比歡喜,想著我終於要親眼見到Orphan Pamuk筆下的世界。
熱氣球女孩的日記 六月十一日
許多朋友開始問我,「要去土耳其?很像還很亂喔,要小心啊。」如果他們指的是土耳其人民不滿社會愈趨新自由主義化(塔克辛廣場與小公園要被砍掉變成百貨公司商場之類)而上街頭跟警察抗爭,那麼或許我應該嫌棄的不是土耳其的亂,而是台灣居然在這麼多圈地運動發生後還繼續保持的井然有序吧。我很快速地回答他們,我過往的同事們可是都在阿富汗打滾、在莫三比克要雇用配槍的保鏢做田野的呢。甚至我博士班的一位學姊還在敘利亞被綁票因而登上 Anthropology News呢!(她以智脫困,所幸無礙)我們是人類學者,沒有什麼毒蛇猛獸可以阻擋我們啊。土耳其這麼觀光化的地方,真是大丈夫啊!(其實非常怕死,出門在外一定要避開危險地帶。)
熱氣球女孩的日記 十月二十四日
國界從來就不是一種實體的存在。它最實在的時候,是在地圖上,與條約上。而地圖與條約,是一種依慣例必然隨著時間而改變的東西。國界的旅行,是一 場令人膽顫心驚的冒險,或是一種家常便飯的慣例,端看旅行者的地位、膚色與其所持的護照種類。國界是漂浮不定的迷宮之門,而且法律不如門神對各種人類的歧視重要。(從何時開始,社會老是在概念上制定「大家都必須要平等,所有人都一視同仁」的法律,然後在實踐上直接忽視這個法律守則?)
國界是一個全球封建社會的雲端運輸系統。所有的人都被客體化、分類,我們是經過標準化生產、身上帶有條碼、可以被掃描認證的動物。有人說機場是一種 commutinas,也就是Van Gennep通過儀式中的中介共融狀態。既不是日常生活,也還沒有到下一個國度,因而卡在中間,就像通過儀式。所有人都在過度狀態,出來機場後又被融入到日常生活中。
但那不是真的。機場世界絕對不是communitas。相反地,機場世界是一個只讓全球封建社會更加顯露無形、更徹底執行階級殊異的場所。不論優先順序、服務品質、空間分配、飲食種類全數階級化,由花最多的錢的人享受最好的一切。如此理所當然地奉行這「有錢即有權」的圭臬,甚至每個小時都有麥克風神聖地朗誦著經節:「讓我們邀請白金鑽石卡、金卡、銀卡、寶石卡會員優先入座,其他人請繼續罰站,除非你很老、坐輪椅或是懷孕、殘障或帶小孩…」
[稍後在香港]
我的國家今年剛剛好通過土耳其線上申請免簽證。過去那些要焦慮排隊、整理文件與大頭貼來往準外交單位辦公室(因為我們的國家不被承認是一個國家)獲得簽證許可,已經成為過去式。在桃園國際機場,沒有人想看我那張簽證通過單,不管是在託運櫃檯或在海關。但是到了香港,負責給我轉乘機票的一個很小很小的櫃檯裏頭,站著一位土耳其航空公司香港代表,卻堅持一定要看到那張簽證通過單才讓我過,並且責難我在台灣沒有被檢驗這件事情。而遺憾的是,平日一定會好好準備旅行文件的我,因為一次被在北京工作的友人無意嘲諷「過度準備」,這次刻意不想準備那些「準備了也不會被檢查的文件」。所以我剛好就是沒有列印出來。莫非定律讓我中槍。現在,這個櫃檯靠近其他地方都很遠,而且前來的路上,電動人行道只有一個方向,我走反方向(不是真的在手扶步道上走,而是走旁邊的通道),所以光是來到這裡就足足走了十五分鐘。土耳其航空香港代表先生請我搭快捷車回去原地,去找我搭來的原航班公司列印我的單子,因為時間已經快來不及了!他說,記得,在2A啊!我必須立刻行動。我流著汗,脫下夾克,拎著手提行李,按圖索驥搭電車來返回到二十分鐘前經過的地方。
過了十分鐘後來到目的地,但2A根本就沒有我的航空公司。詢問之下,發現在它對面的地方才是我要去的地方,姑且稱之為2B。我又啟程來到2B,一個空蕩蕩的空間,我的航空公司只有一位先生坐在那裡,不太想搭理人。我快速前往說明來意,他整個非常疑惑,因為顯然沒有人通知他這件事情(土耳其航空先生想必是打電話去2A安排了吧?可惜我們需要的是2B)。他堅決地表示,他的座位上沒有任何列印的設備。他看了我的行程表與護照,又看了看時間,覺得事態不對,就開始批哩啪拉打起他的電腦,我在原地一頭霧水,心急如焚。接著一個類似印表機聲音作響,跑出一張東西(那不是印表機嗎?),然後他接住那張東西,慎重其事地對我說:「聽好,小姐。妳必須認真聽我說。現在我們要做的這件事情,是違法的。違法的?妳知道嗎?所以妳一定要很小心,我是冒著我的工作在為妳做這件事情。因為現在這個時間點,妳若是再出關列印,再入關,肯定是來不及。所以我們只好這樣。妳先別急,先認真聽我說。等一下,妳拿著這張登機證,右轉通過安檢,然後搭電梯到Y層樓,之後去找X貴賓室,我現在打電話跟她們說。好,我跟她們說好了,她們知道妳要去。然後,妳在那邊列印,之後妳再按照原路回來,把這張假的登機證還給我。這樣聽得懂嗎?妳到底要不要這麼做?沒有時間囉?」
「好吧」,我嘆了一口氣,拿著登機證,告訴他:「謝謝你,我一定會回來找你。」
於是我面帶一種友善機器人僵硬的微笑拿著我的「假登機證」順利通過安檢,但是因為不熟悉要去的地方,還在電梯前顯得有些猶豫。好險有人幫我服務,幫我按了正確的樓層。一出電梯,發現有個叉路,想著,天啊,到底在哪,左轉還是右轉?我選擇了右轉,幸運地找到目的地。裡頭的航空公司服務人員看到我來,以為我是真正的貴賓,待我說明來意後,才明白「我是剛剛打電話來被安排的那個人」。然後她說:「我們可以給您使用印表機,但妳要自行列印,因為我們不想與這件事情扯上關係。」我點頭答應,快速地使用了她們的貴賓休息室印表機,然後這位小姐對我說:「現在由我陪你出去。你跟我來吧。下次要記得列印出來啊!重要的文件。」她護送我出去。
於是我真的又返回原路,只是方向是只有crew member才可以前後逆轉的行動方向。我的那張假的登機證,上面的目的地是雅加達,荒謬地讓我會心一笑。也許我應該去雅加達?
接著,我才發現這個機場航廈的電車也只有一個行進方向,所以我無法搭乘電車回到土耳其航空櫃檯。我必須再快走十分鐘的路程。前往的路途中,我又看到那些只有同樣一個行進方向、是我的反方向的快速手扶梯。就在我千辛萬苦讓航空公司替我做了違法的事情獲得這份珍貴的文件回到原地時,土耳其航空香港代表先生立刻把已經列印出來的登機證交給我,卻連看都沒有看這份大費周章才印出來的簽證文件。
***
我的確是像卡夫卡的主人翁一般被官僚弄得團團轉。但是,我也是幸運的。我可以讓一道去往雅加達的國界之門暫時打開,為的是達到我的利益、打通去往土耳其的國界之門。這中間的過程不但違法,還是航空公司地勤人員自願負擔,甚至有地勤護航的。當我需要一份簽證文件卻沒有文件時,我就是一位 undocumented traveler,但是我的護照與外表所透露出的階級透露出一種優勢,因而非法性(illegality)在我身邊被建構為一種無害的、為了達到合法文件的一種手段。許多其他未登記旅行者──因為她們的膚色、階級與性別──可就沒有那麼幸運了。他們可能被扣押,被拷問,甚至被遣返回國。不用說,違法與守法本身,向來都不是問題的重點。重點是合法性與非法性的社會建構,以及誰會被扣上非法性的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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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耳其航空柔和的登機音樂真是美妙,不斷地讓我想到一位黎巴嫩女歌手Maya Nasri1998唱的Khaleeni Bel jaw(keep me informed,讓我知道)的歌聲。 這首歌曾經在阿拉伯世界相當受歡迎,它的MTV也相當有趣。歌手在裏頭一邊唱歌一邊寫小說,寫出她想唱的情節故事:
一對情侶看似不斷吵架不合,一開始是男方想要親熱,打扮像是Tom Boy的女方卻不願意,之後是女方打扮妖嬌美麗低胸洋裝,要討好男方,但是男方在外面丟飛鏢不回家。當這對情侶坐在購物中心的椅子上吵架時,突然熊熊遇到前方走來另外一對情侶,竟然自己長得一模一樣。原來,從頭到尾這都是兩對──而不是一對──情侶的故事。兩對長得一模一樣的情侶,但是配對錯誤,一個大男人想要小女人黏著她,一個則是獨立的女性希望男性尊重與給她自由,只要互相交換伴侶就成為完美配對。這是多麼奇妙的劇情啊!
儘管Maya Nasri大紅大紫,接下來的十年歌唱事業順利,她卻決定在埃及影壇當電影明星與電視演出。似乎阿拉伯流行歌世界都是互相通用的,電影界也是。
[稍後在空中]
土耳其航空機上的美食真的非常地棒,有三種以上紮實的起司與三種以上的橄欖配成的沙拉,冷菜,水果,主食,以及熱騰騰的麵包。這是我吃過最棒的機上餐點(一般台灣人對土耳其料理的印象是「超級難吃」,但因為本宮是喜歡吃麵包與cream cheese的人類邪家,所以愛不釋手。)。全日空的餐點當然也不錯,但是因為日式料理在台灣很普遍,也不特別覺得珍貴。相反的,可以在機上吃到難得的中東料理,讓我覺得很開心。
熱氣球女孩的日記 十月二十五日
安卡拉機場是一團亂。二十分鐘過去了,所有人都離去,只剩下三隻小貓,而我遲遲等不到行李。經詢問之下,才知道這是國內線的行李出口,而我的行李在國際線的出口。這實在不太合邏輯,因為行李應該跟著我的飛機成為國內線才對,而且我已經無法進入國際線,除非我反著方向穿過安檢繞回到機場的另外一 端。等到我真的找到地方,按照指示違反指示牌逆向行走後,我終於看到我的行李箱。但遺憾的是,行李箱的整個手把已經完全崩落脫離。連綁帶也完全斷掉。我從來沒有看過行李箱變成這個樣子過。行李箱的折損是常有的,甚至反恐戰爭開始後有很多人的行李箱鎖都會被直接破壞。但我沒有看過行李箱拉桿徹底報廢的誇張樣子。這個拉桿還是去年我在印尼花比較昂貴的費用、請專門的師傅特別裝新的、一個全新紮實的拉桿。於是我提著這個無法被拖行、拉桿完全脫離箱體的行李,終於在路口找到我的接待人阿斯拉,手上拿著有我的名字的名牌。阿斯拉看到我的行李,說她父親之前也遇過這樣的情形,因為反應而得到航空公司賠償。我原本已經想自認倒楣,被她這麼富有正義感地一說,開始也覺得應該要跟航空公司抗議。
我們再度逆向行駛穿越安檢回到行李托運處,來到土耳其航空公司行李認領櫃台。一位帥氣的服務員說,他無可奈何。他甚至跟阿斯拉說,如果他現在給我現金,那麼上司會質問他,怎麼會讓這種事情發生,好像變成是他的錯一樣。原本並不打算爭取任何事情的我,因為阿斯拉耐心的解釋與陪伴,反而開始對帥氣人火冒三丈。阿斯拉翻譯說,帥氣服務員建議我拿去修理,然後把帳單寄給他們,我用英文回說,「怎麼可能,我帳單要寄給哪個單位,我要如何證明這個行李是在這裡壞掉的?誰會相信我?誰會負責這件事情?這個行李現在已經不能用了!因為你們託運不當造成這樣的麻煩。你如果要做甚麼事情的話,只能是現在,等我出了這個機場大門,我才不相信還會有人理我。」那位帥氣服務員在我的盛怒之下,繼續處理另外一位客人的事務。我更加生氣了,開始在機場咆嘯,弄得整個空蕩蕩的行李認領廳都有我高分貝的回音:
難道你們不在乎土耳其航空的名譽嗎?這就是土耳其航空的服務態度嗎?弄壞了客人的行李箱,卻不願意負責?
結果帥氣服務員打開倉庫,帥氣地推出一只外型美觀、四輪滑動的行李箱,上面還有未拆封的五六個吊牌,並決定將它送給我當作賠償,然後留下我的資料與壞掉的皮箱作為報帳的證據。因為我在機場大吼大叫據理力爭,我得到了一個全新的、比之前還要更好的行李箱。
這個故事告訴我們:要適當地為自己爭取。但是前提是你要有一位可靠的、看起來很體面的當地人站在你這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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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場以外,安卡拉真是一個非常凱末爾式的城市。它的國宅真是多如牛毛,如出一轍的牛毛。
學術會議過後,晚間,我們一干人決定離開中東科技大學到別的地方用餐。我與國立新加坡大學亞洲研究所的所長Duara坐在同一輛計程車去他想要我們去的餐廳吃飯。我問說,餐廳的名字是什麼,Duara說他不知道,他只知道餐廳的名字非常地長,所以他根本記不住。
來到餐廳,的確如此。該餐廳的名字真的很長:Al Ze Gar Lokantasi Et & Balik。總共十個音節。
你們昨天去哪裡吃晚餐?那個,我們就是在Al-Ze-Gar-Lokantasi-Et-&-Balik餐廳用餐的。
[稍後在飯店]
中東科技大學Metu將我們安排在JW Marriott居住,真是出乎意外地豪華。房間相當寬敞舒適,而且服務人員態度好得不像樣。在美國習慣被稱呼為Ma’am,倒是第一次被這麼正經地稱為Madam。
Marriott飯店集團的根據地在美國華盛頓。據說CIA常常會在安卡拉JW Marriott這裡辦活動、開會等等,邀請世界各國的社會運動份子與抗議人士等各國當局頭痛的人物,以各種名目來邀他們來開會或度假。運動人士來到這個五星級大飯店後,就享受豪華房間與美食,然後CIA的agent就會跟他們說,你們乖乖的,就會有享用不盡的福利。不乖的話,可能以後不但沒有這樣美好的環境可以休息,還只有監獄的小房間了,馬桶與硬床都擠在一起。
這是諾多的學弟,一名正在研究佛羅里達州某座監獄的美國博士生告訴我的。忘記他說資料來源是何處,但是我完全相信他。當然安卡拉的JW Marriott只是世界各地眾多飯店中、CIA用來做這樣子事情的一個地方。如果我是被CIA招待的異議份子或獨立運動份子,會不會也會因為害怕失去安逸而被收買?由奢入儉難的威脅利誘。
熱氣球女孩的日記 十月二十六日
我真喜歡JW Marriott Ankara的早餐(再度重申,一般台灣人對土耳其料理的印象是「超級難吃」,但因為本宮是喜歡吃麵包與cream cheese的人類邪家,所以這幾天都活在起司過量的狂喜中)。種類實在繁多,麵包的品質好得不像話。 除了有法國麵包等各種麵包,十幾種橄欖、起司之外,還有很多醃肉、香腸、番茄、小黃瓜...。優格與起司會新鮮地跳到你的臉上(想像草泥馬快樂地跳過養樂多味道的草原)。乘坐在egg cup的白煮蛋是他們最基本的早餐,即使在普通飯店也可以看到。煎蛋捲似乎也是標準早餐,但我去嘗試。除此之外,還有各種果醬、葡萄葉醬、奶油、起司醬、各種羊起 司、火腿、一顆顆的青橄欖、黑橄欖(美人可以吃十幾顆)、炸薯條、切好的番茄、洋蔥、小黃瓜淋橄欖油(此時美奶滋就顯得太油膩噁心了,不懂的人請下次把橄欖油+鹽巴+黑胡椒倒在一起,用剛烤好的法國麵包片抹沾來吃看看,包準你會享受到食物原有美味)。紅茶也是他們早餐的最愛。
這真的是很奇怪的發展。我原本是食物上一種極為東亞主義的傢伙,只喜歡熱食(刺身除外),最好滾燙燙會傷舌頭,像韓國人咽喉癌很多就是因為吃太多辣 燙東西一樣。不過就是cheese與橄欖是我最愛的冷食。而且土耳其人真的在食物上有很好的習慣。比如,他們的點心不是品客洋芋片或是鹹酥雞這樣油膩膩的 東西,而是蒸煮的玉米。在街頭常常可以看到賣蒸煮玉米的攤販,下午、晚上人們肚子餓時,都會買來吃。這是多麼健康的飲食文化!還有番茄,他們每天都吃很多 很多的新鮮番茄與小黃瓜呢。即使到了比較小的飯店,也會有新鮮的蜂蜜,還留有蜂窩形狀的新鮮蜂蜜。蜂蜜搭配羊起司味道很獨特。總而言之,土耳其人喜歡品嚐食材原本的味道。所以會有這麼多新鮮的、原封不動的、只是洗淨切開來,就擺入碗盤中的水果與蔬菜。不過這並不適用于甜點之上。土耳其人是甜食怪獸,隨便一個車站大廳都有多得要命的甜食零嘴!
跟很多中東地區一樣,所有的服務生都是男性。我的panelist、研究越南族群建構的東京大學藤原教授就問我,為什麼一個女性的服務生都沒有呢?我跟她說,因為有些保守人士認為女性若出來拋頭露面服務客人,在沒有家人監督的情況下與跨性別的陌生人互動,似乎不太妥當。現在很多來自菲律賓與印尼的女性勞工來這邊當服務生,因為東南亞這部分對女性參與服務業並沒有任何文化障礙。當然我還必須要再多研究研究才能說出個詳情,不過淺薄而言,大致如此。
熱氣球女孩的日記 十月二十七日
土耳其的高鐵慢到讓我懷疑跟自強號比起來誰到底誰比較快。 但是,風景很漂亮,所以開慢一點也好拍照與思考。在安納托利亞高原上乘坐火車,感覺平靜深遠的。雖名為高原,這塊土地其實有很多凹凸不平的地方,只有少數是比較平坦的高原,比如前往Konya科尼亞的路上。北臨黑海、南臨地中海、東隔亞美尼亞,西邊是愛琴海;這塊土地上出土的文物,從舊石器時代、新石器時代到銅器時代應有盡有。自強號時速最快130km/h,高鐵時速最快300。土耳其高鐵號稱200,但我敢說從安卡拉坐到宗教聖地科尼亞充其量只有120。到達科尼亞,我計算了一下,距離261km,車程約兩個小時,的確──土耳其高鐵最高只開到時速130!
透過JW Marriott的飯店人員幫我們預定到科尼亞的高鐵車票與飯店。到科尼亞要注意,除非是大飯店,否則未婚男女同房可能會遭受一般旅店的拒絕。其實 Marriott的飯店人員一開始也不知道我與諾多是夫妻(大概因為我們是跨種族婚姻吧,看起來只是ㄈㄈ尺,而不是ㄈㄈ婚!),所以打電話訂房時面有難色地說:「這飯店還有空房,但是他們不想接受一男一女共住一房,除非是夫妻…」這時我與諾多不約而同地抗議說:「但我們是夫妻啊!」此時飯店人員才恍然大悟。我還秀出我們的結婚證書呢。這點,阿斯拉當初在機場也很訝異我居然隨身帶著結婚證書旅行。我跟她說,
我們曾經在東爪哇的伊斯蘭習經院pesantren聖地Jombang遇過麻煩。因為想要下榻旅店,但對方說我們無法出示結婚證件,所以拒絕我們入住。從此以後,我就培養出在特定的宗教聖地旅行時,必定要帶著結婚證件的習慣。當然啦,大飯店一般是不會這樣拒絕顧客的,但有的人寧可喪失賺錢的機會,也不想要違背他們的宗教傳統啊。所以我寧可尊重當地傳統,被當成有榮譽的客人,也不要自以為國際化就讓他們覺得我們外國人都是為所欲為的嘛。
阿斯拉本身也是穆斯林,其實她就是出生於Konya的呢!雖然她的外表非常摩登(中文古老的「Modern」翻譯),而且覺得只是要住宿沒帶結婚證書卻不得其門而入的經驗很荒謬,但我一提到之後會去Konya住宿後,她馬上大腦結構就轉變,說:「也對,Konya你可能就會需要結婚證書了。」果然不出我所料呢!
熱氣球女孩的日記 十月二十八日
土耳其的Lonely Planet有兩個版本是以蘇菲旋轉舞者當封面。旋轉舞是蘇菲主義底下稱為Mevlevis兄弟會底下的狂喜舞蹈,需要極為長時的訓練、高度的專注力與過人的體力才有辦法完成。據說創始人Maulana Jalaluddin Rumi(1207-1273)本人就常常邊旋轉跳舞邊唱著他那永恆不朽的絕美詩句:
我是天堂花園中的一隻鳥
我不屬於塵世之域,
他們只是打造了兩三天,
一只我身軀的囚牢。
黑色斗篷下的男人們在舞蹈開始後便脫去斗篷而露出白色的長袍與裙擺。黑色代表的是塵世,要被褪去的,而白色是純淨的永生,也是飛蛾撲火的娥的化身,準備飛向死亡,不斷地願意犧牲此世而重回真主的懷抱。高高的帽子,象徵的是舞者的墳墓,與蘇菲大師本人的陵墓同為一個原型。
不過,全世界開始這麼著迷于蘇菲旋轉舞的時間點,卻是1964,而不是十三世紀。 一次大戰後到1924年鄂圖曼帝國正式瓦解,旋轉舞停頓了大概有二十五年。而後一群dervishes開始跟Konya當局遊說,希望恢復他們的旋轉舞傳統,把它弄成是一種「歷史傳統」。接著UNESCO把這群Mevlevis邀請到巴黎去去表演。他們首次的歐洲演出,由Selman Tuzon 與Suleyman Loras領導。該次演出終於把「神秘的蘇菲旋轉舞」成功地引入西方觀光市場。
***
因為最近實在讀了太多十九世紀的小說,因而自己的日記也開始變得像《爵古拉》裡頭敘述者們的日記那般,大部分冗長瑣碎,摻雜著維多利亞時代婦女的美德(總是要不忘讚美男人的美德與婦女的脆弱,儘管明明女主人翁Mina才是最勇敢的那位,而她老公大部分時候是軟腳蝦),有的則過於簡要(像獵捕爵古拉的Van Helsing教授的日記般,自以為言簡意賅地僅記錄科學的事實但其實還是不超出選擇性的詮釋的範圍)。
再過幾天我就要搭乘熱氣球了呢。我原本應該是很反對這種人造觀光的人,不知道我到時候會感覺如何呢?我一邊打著日記,一邊聽著窗外傳來清真寺 Azan(呼喚祈禱的誦經)的聲音。因為肚子餓了,夜色也漸晚,請飯店準備了兩個三明治與一晚熱湯。三明治很簡單,只有火腿、起司、新鮮現切的番茄與小黃 瓜,但是分量超大。熱湯是扁豆湯。第一次喝扁豆湯是有一年慶祝生日時,在美國密西根州安娜堡的一家土耳其餐館,與諾多的父母一起用餐時點的。我很喜歡那家餐館,還有另外一家,叫做Zaman的中東料理。Zaman這個詞在阿拉伯文、土耳其文與印尼文都通用,意思是「時代」。據說土耳其流通最普遍的報紙就是Zaman呢。
晚間為了保持良好身體狀態,到飯店地下室簡單的健身房運動。裡頭空無一人,我摸黑打開電燈。所有的運動器材都有些故障。我特別檢查哪一台看起來比較牢靠,選了一台跑步機。想不到,跑了半小時後,時速達到六點多公里,但是速度放慢與暫停鍵卻突然壞掉了!於是我必須算準時間,雙腳跳離跑步帶,快速同時把雙腳個別落在跑步帶兩側狹小的機身(腿要張很開,且腳骨要嫩Q才有辦法),穩住身子,這才離開仍然在狂飆的跑步帶。之後,小心翼翼地才從其中一側離開跑步機,來到牆邊把電源拔掉。真是危險啊。住在這裡的人恐怕不太使用運動器材,健身房才會這麼年久失修吧。
洗個澡後,準備就寢。看著諾多熟睡的臉,我也心滿意足地即將睡去。親愛的諾多,如同印在我們婚宴謝卡上的詩句一般,魯米說得真好:
從我聽到自己的初戀故事那一刻起
我開始尋找你,對於這有多盲目
毫無顧忌。
戀人們並不是最後在某個地方相遇,
而是始終存在於彼此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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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拉 熱氣球女孩的土耳其歷險記(上) (引自芭樂人類學 https://guavanthropology.tw/article/564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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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年前在土耳其旅行了一個月,一開始不了解為甚麼當地的長途巴士明明有位子為何不賣我? 後來才發現原來男女不能坐在同一排(除非是家人). 印象最深刻就是在中北部某鎮上旅館的老闆娘,大家與她互動的過程非常愉快(跟男旅客也是). 很訝異在小鎮反而看到這位女性自己經營旅館而且沒有受到太多性別觀念的限制.
很懷念土耳其. 期待下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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