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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度的西藏地圖

印度的西藏地圖第十九張

從「當鐵鳥在天空飛翔」到「抵達湖邊的天鵝」

2019-05-20 回應 1
作者:
當鐵鳥在天空飛翔,鐵馬在大地奔馳之時,藏人將像螞蟻一樣流散世界各地,佛法也將傳入紅人的國度。
 
這是相傳在一千多年之前的西元八世紀,將佛教傳入西藏的蓮花生大師,在回答弟子提出什麼時候是末法惡世來臨的問題時,所開示的預言。這則預言中被嘖嘖稱奇的是預見了飛機、火車或汽車等現代科技。而飛機在天空飛行,以及汽車在大地奔馳的景象,也被視為是描述中共入侵西藏當時的戰爭景象,如李江琳在以中共史料書寫1956-1962年的青藏高原的血腥鎮壓歷史時,就用當《當鐵鳥在天空飛翔》為書名。1959年達賴喇嘛被迫翻越喜馬拉雅山流亡到印度,到今年的2019年,整整一甲子的60年時間,如蓮花生大師所預言的,藏人流散印度、尼泊爾,以及世界各地,藏傳佛教也隨著藏人的流散,而傳播到世界各地。
 

 

遮蔽與還原的交鋒
 
有關對於西藏議題的爭鋒,從1959年以來就持續呈現一個西藏問題卻各自表述的狀態,例如中共解放軍進入西藏,就有「武力鎮壓」相對於「和平解放」,以及「翻身亂世」相對於「翻身解放」兩種截然不同的說法。雖然沒有鐵鳥、鐵馬般的重裝備武力,多年以來,各式透過傳統宣傳媒體宣傳戰交鋒所砰發的煙硝味,以及企圖所造成的影響,卻不容小覻,加上現在還有各種網路工具與社群媒體的推波助瀾,使得擁有社群媒體或使用網路工具的個人,都有機會接收到相關訊息,直接接觸到這場戰役,擴增的訊息傳播戰場規模,連住在發財夢想城市的芭樂N編也無法置身事外,日前傳來一份截圖,探問如何解讀訊息內容。
 
西藏的問題,都不是簡單的是非題,議題論述的資訊戰規格,早已經超越了中共和西藏流亡政府之間對打的肉搏戰,成為國際社會高度關切的項目。例如早在1989中共就出版了一本《西藏百題問答》英文版,特別針對歐美觀光客從中國利益的立場進行政治宣傳,之後翻譯成各種語言,陸續還有增修版,網路上可以找到的中文版本是2008年的內容,這100題涵蓋的範圍,包括西藏的歷史、人權問題、對達賴喇嘛的政策、人口問題、宗教信仰、自治權利、經濟發展、文化教育、人民生活,以及拉薩騷亂等面向,是中共國家機器進行全方位且鋪天蓋地式地掌握論述話語權的重武器裝備。
 
由於是政治宣傳的手冊,服務特定的政治目的,一般人並不會特別當真,比較特別的是,對於受過嚴謹學術訓練的西藏研究學者而言,實在無法坐視這種片面且充滿扭曲的資訊一再地被傳播而誤導試聽。於是由Anne-Marie Blondeau和Katia Buffetrille兩位法國學者起頭,召集了國際上西藏研究來自於美加、歐洲等地的15位頂尖學者,分別從歷史、語言、宗教、文化、經濟、政治和社會等領域,針對中國所提到的100個問題,個別根據翔實的歷史材料,進行平衡作答。在2002年完成了《遮蔽的圖伯特:國際藏學家解讀(中共版)《西藏百題問答》》(Authenticating Tibet: Answers to China’s 100 Questions) 的法文版,2008年修訂更新出版英文版,2011年的中譯本在台灣出版,藏文版則是到2015年才完成。

這是國際藏學夢幻隊伍和中國代表隊的交手的代表作,該書編者強調這本書是學術作品的規格,並不是另一種宣傳形式,除了駁斥中方不實的論點之外,也同時檢驗西藏自由獨立支持者的主張,避免將原來是很複雜的事情簡單化,並提供讀者能夠自行判斷和詮釋的資料。值得一提的是,該書除了針對中國版本的100個問題逐一作答之外,也指出這些問題的擬定,本身就具有政治動機之所在,例如,人口問題絕對不是只是數字多寡的討論,而是一種「政治武器」。負責主答的作者安竹.費雪(Andrew Fisher),在回答第46題:「中國共有多少個民族?人口較多的少數民族除藏族外,還有哪些民族?」就指出這個問題的擬定和回答,已經設定了藏族是中國自古以來眾多少數民族中的一族,藏族的人數不是最多的確是事實,但這部分的所言為真,不能偷渡藏族和其他中國少數民族等同視之的觀點,從而抹煞過去西藏具有主權的歷史。

藏人作家桑傑嘉和旅居以色列的漢人女作家唐丹鴻,兩人在2009-2010年進行流亡藏人口述歷史的計畫時,就領悟到當使用中文的習慣用語來問藏人的歷史時,不但喪失藏文的原意,還同時不自覺地順應了中國式的權力邏輯。他們的訪談成果於2015年在台灣出版,書名是《翻身亂世:流亡藏人口述錄》,桑傑嘉在譯者感言中提到許多對照的實例,例如,藏人稱王國的最高政治領袖叫做「傑布」,權力來源得自西藏政府的分封認定、且被當地民眾所認可。當被翻成中文習慣用法的「土司」時,就意指來自於中國朝廷任命的地方官員。類似的情況包括使用「部落」、「頭人」等在少數民族研究的專業詞語,同樣出現了遮蔽西藏歷史原貌的現象。於是在書中,他們選擇將中譯的「土司」恢復成藏語的「傑布」(王),並將以註解說明,以此保留真實的記憶。
 

 

芭樂N編希望我回答的問題是今年3月份中共國務院所發佈的西藏白皮書聲稱西藏經過60年民主改革,廢除了「黑暗的封建農奴制」,從此人民「翻身解放」的說法。這題是所有西藏問題當中數一數二熱門的考古題,除了可以參考《遮蔽的圖伯特》第19和85題的答案之外,讀者若認真閱讀前面的內容,也能自行作答了。
 
科學與宗教的相會
 
流亡60年以來,「藏人將像螞蟻一樣流散世界各地,佛法也將傳入紅人的國度」,誠如預言藏傳佛教也傳入歐美等西方世界,本張地圖借用佛教學者Rick Fields書寫藏傳佛教傳到美國的歷史敘事(How the Swans Come to the Lake: A Narrative History of Buddhism in America)所使用的比喻。如果說戰爭權力的鬥爭,靠的是鐵鳥、鐵馬般的科技工具,佛法的傳遞則是理念的交流與思想的傳播,就如同「抵達湖邊的天鵝」地回歸到人類自然慈悲的本性。達賴喇嘛強調他的流亡,雖然成為無國籍的難民,但也因此變成世界的公民。除了使藏傳佛教在世界各地宣揚發展之外,與現代科技協力建立的「心的科學」,則是這個世界公民希望和大家承擔為解決「末法惡世」共同應盡的責任。
 
2018年的11月1日在印度的達蘭薩拉舉辦了為期三天,首度達賴喇嘛與來自台灣和北美的華人科學家對談,這是由李遠哲院士領軍,以量子物理為主題的論壇。達賴喇嘛在開幕時指出宗教與科學的對話有兩個目的,首先,是擴充知識,包括對外在的世界本質知識的發現,以及人類內在心智的理解。前者已經在科學技術,提升了人類的生活。而後者,則是東方宗教的強項。兩者知識的對話,可以促進雙方的知識,拓展視野。第二個目的,則是在科學與宗教相互對話,理解增益的基礎上,有利於透過教育,發展世俗倫理,也就以心智為主的科學。因此,達賴喇嘛認為,科學除了提供對現實世界的瞭解,也牽涉到一個更重要的問題,就是「它如何影響倫理道德與人的價值」。
 
其實,這種宗教與科學的對話,達賴喇嘛和西方的科學家已經進行了30多年。北美企業家Adam Engle 和出生在智利旅居於巴黎的神經科學家Francisco J. Varela瞭解達賴喇嘛個人對科學強烈的興趣,共同規劃,1990年在美國成立了「心靈與生命研究所」(Mind and Life Institute),開啟了日後一系列與達賴喇嘛與科學家會談,邀請參與的學者皆來自西方當代知名的科學家,包括腦神經科學、認知科學、生命科學、醫學、心理學、物理學、天文學等領域。最近舉行的是2018年3月在達蘭薩拉的大昭寺舉辦的第33屆,「以人性正向心理發展的再想像」為題,持續針對開發人性當中的慈悲與潛能,進行跨領域的探究。除了一年一度的宗教與科學對話,這個研究所提供資源補助個人進行有關心智的研究計畫,召開兩年一次的國際學術研討會,出版專書與期刊論文,多年下來,已經成為當代冥想科學的學術重鎮,更扮演引領開發對人類心靈與生命探究領域的平台。
 
「心靈與生命研究所」的創立與發展,是達賴喇嘛和西方科學家在當代物質文明發達,但心靈科學卻高度落後的情況下,試圖從人性內在慈悲本能的開發推推動跨文化的科學研究,與對不同文化的相互瞭解,達到提升眾人福祉的目標。西方的科學界也因為這樣的對話,而得到心智和情緒研究的啟發,美國神經科學學會的年會,在2005年11月邀請達賴喇嘛出席,並發表「慈悲與忘我境界和冥想對大腦的影響」的影響,創造了首位以宗教人士受邀發表演說的紀錄。一個值得令人深思的問題是,為何這樣的對話與提升心靈的活動,卻只有在西方英語世界蓬勃發展?比起西方科學家相信造物主的宗教傳統,華人社會有信仰佛教的傳統,理應更具對話親近性,卻直到最近才有因緣展開?
 
科學與宗教相會不只是進行對話,發表學術論文,更進一步成為教育的內容。在今年的4月4-6日,我受邀出席在印度德里舉行的「社會與情緒及倫理教育」(Social, Emotional, and Ethical Learning /SEE Learning) 全球啟動儀式與研討會。這個研討會的緣起,是美國Emory大學因為認同達賴喇嘛對世俗倫理教育的看法,成立了「冥想科學和慈悲倫理中心」,二十多年來整合發展心理學、教育學、神經科學和創傷知情照護的專家學者,共同規劃通過教育解決當代人類面臨的問題,而展現的跨域創新課程設計的成果。這套有關社會互動、情緒學習的課程教材,以科學研究的實證印證的慈悲理念為基礎,培養系統思維的能力,進行從幼稚園開始到大學等不同學習階段的心智教育實踐。包括慈悲心和倫理教育、專注力的訓練,個人和社會的系統性思考,以及教導學生面對壓力時,調整身心與精神創傷照護等面向。這項計畫希望推展到世界各地,目前已經開始在美國、印度推行,這些教材都可以直接在網路上下載,完全免費使用。英文版本最齊備,中文版本則還在準備中。
 
達賴喇嘛在介紹自己的時候,會說他只是一個很單純的出家人(a simple monk),強調和大家一樣,是全球70億人口當中的一份子。除了僧侶的身份之外,他也會自稱自己的是科學家,「心靈與生命研究所」的跨領域對話以及「社會與情緒及倫理教育」的推廣,就是他在科學上所達到的具體成果,這部分已經超越宗教,而具有普世的意義,回歸到人類都想尋求快樂的本質。
 
蓮花生大師在一千多年前的預言,預告了藏人流離的命運,以及末世惡法時代的來臨。流亡一甲子的難民,雖然依然受到西藏問題的糾結,但也不迴避接受當前人類所共同面對的問題的挑戰,證明「心靈科學」的存在,以及見證了人類心靈能力的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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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美玲 印度的西藏地圖第十九張:從「當鐵鳥在天空飛翔」到「抵達湖邊的天鵝」 (引自芭樂人類學 https://guavanthropology.tw/article/671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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